美人垂泪,这本是极其惹人怜惜的一幕,可宁修言神色未变,继续训斥:“日后不必再跟我出来了,在家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
话未说完。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极大的动静,人声也随之变得嘈杂,隐约能听到“赵大人”的字眼。
听见这三个字,容摇光第一反应就是大理寺的那个赵大人出事了。
她都能想到这点,宁修言如何想不到?
两人当即对视一眼,旋即不约而同地起身,向外走去。
出去一看,那个赵大人,果真是大理寺卿赵又。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本以为是赵又带人过来捉拿嫌犯,才造成刚才那般动静,不承想竟是他发病了!
且由于他是在大堂发的病,客人们被惊到,你推我搡着要过去看,也有怕惹麻烦立即离开的。桌椅倒地,酒饭洒落,伙计们想拦又不敢拦,掌柜也是吓得让人赶紧去请大夫,整个酒楼都乱作一团。
大堂里如此混乱,二楼雅间里的客人纷纷下楼。
容摇光他们也随着人流下了楼。
等到了大堂,远远望见被许多人围着的赵又,宁修言正想说什么,就听“砰——哗啦”的一声,旁边一张桌子被人踢到墙上,轰然四裂。
桌子碎裂的声音极大,整个酒楼的嘈杂声响都为之一停。
便在这停顿间,有谁道:“都让开,别围着赵大人。”
声音不大,但听在众人耳中,竟是冷若寒风,刺骨的凉意从头灌到脚,冷得围着赵又的人立即散开。
待到有人回神,发现说话人竟是个女的,当即便道:“你是谁,叫我们让开做什么?”
将容玉衡交付给在暗中跟着的云沐,正和背着药箱的朝琴夕茶走向赵又的容摇光闻言,抬眸看了那人一眼。
这一眼冰冷至极,看得那人立马噤声,不敢再问了。
然容摇光还是说道:“我学过医。”
被她先前那一脚给惊得怔忪的宁修言这时回过神来,忙道:“大夫还要一时半会儿才能过来,救人要紧,且先让容大小姐给赵大人看看。”
容大小姐?
整个邺京,乃至是整个大齐,能被冠以如此称呼的,只有将军府的嫡长女。
果然不少人脸色当即就变了,再没敢谁随意嚷嚷。
说话间,容摇光已快步来到赵又身前。
见她过来,正护着父亲的赵居正半是惊喜半是忐忑地看她:“容大小姐能看出家父这是怎么了吗?”
——前世奉命抄了将军府,却在容均的请求下对容摇光网开一面的那个赵少卿,就是眼前这个赵居正,赵又的嫡长子。
他现在大理寺中任着从七品的主簿,但在三年后,会一跃坐上正四品少卿之位。
他下头有个弟弟,叫做赵光睿,眼下正在他身后哭得满脸眼泪鼻涕,还不停打嗝。因为容均和赵又关系好,导致两家人关系也向来不错,所以赵光睿和容玉衡是打小就玩在一起的,两人亲密到能穿同一条裤子。
今天本是赵又带两个孩子出来吃饭,不料突然发病,吓得赵光睿哭个不停,也吓得赵居正神思不属,脸都白了。
容摇光说:“你把伯父放到地上。”然后又对旁人道,“再让开些,别挡风。”
看她神色肃正,显然不是胡说,周围人依言让开,赵居正小心地将父亲放到地上。
此时的赵又已然意识不清,身体抽搐,不管旁人如何动作,都是没有半点反应。容摇光蹲下身,简单把脉后,又迅速检查一番,确定他这是心跳骤停的症状。
不仅意识不清,身体抽搐,呼吸停止,脉搏也几近消失,皮肤更是开始发绀,再晚一些,恐怕就来不及了。
想起前世赵又就是因着这场病发而落下病根,没过几年就缠绵病榻,连地都下不得,容摇光将赵又外袍领口扯开,五指握拳,对着他心脏部位开始叩击。
“砰!砰!砰!”
拳头叩击在胸膛上的声音极闷极重,听得周围人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
被容玉衡安慰着的赵光睿更是连嗝都憋着不敢打,睁大眼望着,心中不断祈求容姐姐能治好父亲。
连续数声闷响后,感到赵又心跳似乎有些恢复,容摇光对赵居正飞快说道:“给伯父续气两次,再对这里做十五次按压,循环往复,我说停再停。”
赵居正闻言,立即扑过来,俯身为父亲续气,然后替了容摇光的位置,开始按压父亲胸口。
看他手法没什么错处,容摇光对酒楼掌柜道:“去厨房取藠头,捣成汁给我。”
掌柜听了,一愣:“藠头是什么?”
围观着的伙计叫道:“我知道,就是荞头!我去拿!”
说着跑去厨房,很快便将捣好的藠头汁端过来。
此时赵又仍未清醒,但赵居正能感到他心跳正在逐渐恢复。等又一轮按压结束后,容摇光让赵居正停下,将藠头汁慢慢灌进赵又的鼻子。
她灌着,解释道:“张仲景的《金匮要略》上有讲,‘救卒死方,薤捣汁灌鼻中’。”
薤即藠头,也就是伙计说的荞头,是烹调佐料和佐餐佳品,一般酒楼里都有,所以她刚才直接让掌柜去厨房拿。
果然,藠头汁灌入,赵又终于睁开眼,呼吸也恢复了。
不过鼻腔里进了液体是极不舒服的,等他好容易缓过来,眼睛也渐渐变得清明,容摇光这才道:“伯父可还有哪里难受?”
赵又看着她,还没反应过来她怎么会在这里,就听“哇”的一声,赵光睿哭着扑过来,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说:“是、是容姐姐把爹爹救醒的……呜呜,爹爹你吓死我了……”
赵又听了,声音嘶哑着道:“多谢贤侄女出手相救。”
容摇光道:“无妨。伯父这几日是不是经常胸痛心悸,做什么都觉得疲惫?”
“是。”想自己刚才毫无预兆地眼前一黑,意识也丧失了,赵又有些后怕,连忙问道,“这是什么病症吗?”
容摇光道:“说不准。要全面诊断,才能知道伯父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