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北落心头狂跳。
她正要出声说不能喝,就见容玉衡板起脸,以一副老夫子说教的姿态道:“苏公子,这杯茶许是谁倒了要喝的,我不能不问主人就擅自饮用,这是不对的。”
“是,是,你说的对,这样不问自取是不对的。”
被小了十来岁的孩子说教,苏尘也不气,只将茶杯放回原位,转手拿了别的杯子,重新倒了茶,这才递过去,道:“这回总能饮用了吧?”
容玉衡“嗯”了一声,道了声谢,接过杯子开始喝茶。
见连容玉衡都不动那杯茶,容摇光更不会动,容北落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回原位。
接着她思来想去,觉得那杯茶只有苏尘会动——尽管他才被容玉衡给说教过,有着极大可能也是不会去动的。
这样想着,她稍微放下心来,领着容云鹤坐去了隔壁。
不多会儿,饭菜上齐,其余人也都来了,晚饭开始了。
因为心系那杯茶,容北落吃饭时总是有意无意地抬头去看苏尘,一面期待他能喝那杯茶,一面则是暗暗祈祷他不要去碰那杯茶。
他不碰还好。
他要是真碰了,她要怎么如那个男人所说,“想怎么设计苏尘都可以”?
不说迷药能让他昏迷多久,单单说他住的地方离容摇光的院子太近,她在毫无准备之下,根本不好下手。
她今晚只是为了试探加了药的茶会不会被人察觉到不对,如今看来,结果倒是让她非常满意。
一顿饭吃罢,未免有谁误喝了那杯茶,容北落故意磨蹭,想把那杯茶给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再走。
不料容云鹤走过来,挡住她的视线,好奇问道:“六姐,你今晚怎么回事,怎么一直往苏公子那边看?”
“……啊?”
容北落愣了愣。
然后她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被你发现了。”
看她这么一副小女儿情态,容云鹤促狭地笑了笑:“六姐,你是不是看上苏公子了?不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过来也是可以的。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六姐,我支持你,你可一定要把苏公子……”
他还没说完,就见她神色一变,好似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眼中竟盛满了惊慌。
“怎么了?”
他疑惑地要转头看,就见她突然松了一大口气,连连摇头道:“没事,我就是突然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她心道好险,如果不是侍女劝说茶水凉透了,怕是容天璇已经将那杯茶灌进肚子里了。
看侍女劝说容天璇后,转手将那杯茶倒掉,空杯子也顺手与其他杯具一起收拾了,容北落紧绷着的心弦一松,两颊上的红晕也随之一消,面色竟显得有些苍白。
看她脸色确实不大好,容云鹤目露担忧,道:“那六姐快回去休息吧,身体要紧。”
容北落点了点头,又同他说了两句,便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开了。
目送容北落回了客房,在暗中守了良久的云沐回到容摇光身边,悄声禀告道:“没人喝那杯茶。”
容摇光点了点头,转而同苏尘说话,不过说的不是那杯茶,而是白日的那批杀手。
“师兄,上午刺杀你的那批人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荧荧烛光下,她神色恍惚有些奇异的柔和,“是藏阁的人。师兄是得罪了谁吗,居然有人想要师兄的命?”
听了容摇光的话,苏尘先是一怔,而后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
“师兄真没得罪过什么人?”容摇光再问了一遍,神色是恰到好处的担忧,“师兄仔细想想,是不是有什么人被你给忽略了?”
看她实在是担心自己,苏尘眉头微锁,陷入沉思。
容摇光没有出声,贴心地并不打扰。
苏尘绝不会联想到她的身上——
她冷静地想,他第一个想到的,应当是她母亲,第二个想到的,会是她父亲。
至于第三个想到的,其实可以说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如果苏尘当真能将目标锁定在这第三个人的身上,那么她对此将会是非常的乐见其成。
因为这第三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宫太子姬归晏。
虽然并不清楚苏尘和姬归晏之间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以致于姬归晏不惜派遣最为器重的心腹亲自前来引诱容北落,让其下药设计苏尘,但容摇光清楚的是,苏尘上辈子和这辈子最想解决的人,除了自己,就是姬归晏。
也所以,将她父母排除掉后,留给苏尘唯一的答案,就是姬归晏。
至于真正对他下手的姬长倾,他此刻并不会去联想,概因姬长倾手段太过厉害,除了知情的几个人,苏尘到现在都不知道容摇光和姬长倾定下了婚约,更无从将得罪过的人选往和他从未有过交集的姬长倾身上套。
故此,在听苏尘说他大概知道是谁了的时候,容摇光心下了然,神色却显得不甚平静,颇有些情绪外露,既为他的安危感到担忧,又为对他下手的人感到气愤。
然苏尘担心她情绪过于激动会导致火毒发作,向来见不得她气愤。当即劝了好一会儿,将她劝去泡个澡冷静一下,等她走后,他才收敛了全部表情,微微瞌眸,想着什么。
须臾,低声道:“去查。”
去查姬归晏。
他并没有指名道姓,可暗中的人却明白他的意思,无声叩拜后,便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姬归晏……”
呢喃般地将这名字念出口,苏尘语气温柔,但那微瞌的眸中隐隐泄露出来的光芒,却一点都不温柔。
甚至是冰冷的,森寒的,如同此刻的夜风,阴冷刺骨,教人胆寒。
遥遥望见这个表情的容摇光眼神有些复杂,但她终究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去了浴室。
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坐山观虎斗,两个敌人则鹬蚌相争,螳螂捕蝉——
这不是再好不过的吗,为什么她会觉得有些难过?
是难过他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全是假象,还是难过她终于能将心机应用到他的身上?
难过那假象一撕就破,难过再也不是真正的师兄妹?
湿热水汽袅袅间,她抬手抚了抚眼眶。
有些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