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在彩霞亭里坐下,就有伺候在旁的宫女躬身点了火炉,又奉上新鲜出炉的茶点,而后得了宁王的命令,远远地候着,并不敢靠近打扰。
火炉一点,亭子里很快变得温暖起来,暖得姬长倾终于把他冷天里从不离身的手炉给放到一边,空出来的两只手随意搭在深色毯子上,衬得那手指愈发白皙修长,美玉般惹人眼球。
而姬长倾向来嫌弃姬归晏的人,另一方面也是免得中了姬归晏指不定什么时候设下的圈套,当下也没让容摇光动手,他操着那双美玉般的手,亲自烹茶。
茶是好茶,年前最后一次进贡的普洱,等闲人根本喝不到。这样珍贵的茶经了他的手,也不知是容摇光心理作用还是怎样,她觉得这普洱比往常喝过的味道要好了太多,口齿留香不说,隐约还有种淡淡的仿佛来自天山冰雪般的清凉之意,从唇齿没入,恰巧消减了火炉带来的干燥。
“殿下茶艺很好。”身为未婚妻,自然要不遗余力地夸赞,“我师父也惯爱烹茶,他烹了几十年了,倒和殿下不相上下。”
姬长倾闻言,懒懒道:“你太抬举我了。”
盛临茶艺如何,他没见过真人,自然不知晓,但也清楚拿盛临几十年的经历和他十多年来比,容摇光这是纯粹的拍马屁了。
岂料容摇光摇头,认真道:“没有抬举。”她目光诚恳,语气也诚恳,“殿下的茶真的比他的好喝。”
于是姬长倾勾了勾唇,笑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他抬手又给她斟了一杯茶,亲自喂到她嘴边,看着她一点点地喝下去,才道:“这话要是被你师父知道了,少不得要治你。”
容摇光说:“有殿下在,他不敢。”
再次被拍了马屁的宁王殿下心情愉悦,抬手又给斟了一杯。
茶喝多了,总是要去解决的。
便在容摇光出了彩霞亭,由宫女领着往最近的厕房去,没看准时机过来的一名婢女扑了个空,只好给姬长倾行了礼,然后把什么东西交给了夕茶,请她帮忙,务必要让容大小姐亲自打开。
夕茶自是应下。
等婢女离开,姬长倾道:“拿来。”
夕茶立即将手中的信函上交。
信函表面没什么看头,姬长倾扫了眼便直接拆开。里头装着一张花笺,墨香浅淡,写着一首卢照邻的诗,姬长倾记得,诗的题目叫做《十五夜观灯》,和今晚很是交相呼应。
“锦里开芳宴,兰缸艳早年。
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末尾是一句囊括了时间地点的精妙短句,还有一个陌生人名,至少身居高位的姬长倾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当然,也从未见过。
“这人是什么意思?”姬长倾觉得嘴里满是酸味,“当着本王的面,写一首情诗,就想约本王的未婚妻见面?”
他说着,刚刚还显得愉悦的神情,瞬间收敛。
他整个人变得面无表情,眸中布满冷意,杀机四溢,空气都要凝结成冰。
吃醋状态下的宁王殿下杀伤力太过可怕,夕茶头低了低,不敢说话。
还是云崇道:“是,这位公子许是对容大小姐有意,才让人送情诗来。”
姬长倾道:“他哪里来的胆子?”
云崇道:“许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姬长倾冷笑:“吃了也得给本王吐出来。”
云崇道:“属下这就去让他吐出来?”
姬长倾想说好,但仔细思虑一番,觉得还是让容摇光自己拒绝比较好。
于是道:“不用,等她回来,让她自己看着办。”
说完,把花笺一扔,嫌弃得很。
结果怕花笺被风吹走,转手拿茶杯压了,转而又觉得太碍眼,把花笺叠起来重新压住,再也看不见了,这才终于眼不见为净。
一直在围观旁听的夕茶:“……”
哦豁,吃醋的殿下真是可怕。
不多时,容摇光回来了。
她才坐下,就见姬长倾几乎是横眉冷眼的,示意她看向茶杯:“有人给你送了封信。”
“?”
她做出个疑惑的表情,姬长倾却没有要为她答疑解惑的意思,她只好移开茶杯,打开花笺,一目十行地看完。
看她看完花笺后,竟是找云崇要了先前放花灯时用到的笔墨,然后提笔往花笺上写字,态度干脆至极。
姬长倾离得远,看不清她写的是什么,便问:“你写什么呢?”
“写拒绝的话。”容摇光头也不抬地答道,“明知我要守孝,还给我写这样的诗,欲陷我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可见此人不安好心,根本不值得往来。”
姬长倾听了,刚要说难道安好心了就值得往来,就听她继续说道:“此人为人处事已是这般,如若入仕,定然也是狼子野心,不安于室。日后殿下若见到此人,能避则避,不能避也定要将其打压下去,否则一旦引狼入室,后果不堪设想。”
被醋意冲昏了头脑的姬长倾完全没想到仅是一首情诗而已,就能让她想得这么深远,当下应是,将这陌生的名字记在了心里。
容摇光飞快写完拒绝之言,吩咐夕茶按照花笺上的地点时间把花笺还给对方后,不放心似的又嘱咐道:“殿下切记,此人极不安分,便是颇具才能,也千万不要动用。”
“记住了。”姬长倾说,“林平生,是吧?”他默念了两遍,突然道,“我怎么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
先前还没印象,现在被容摇光这么着重一说,他忽然记起,他以前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不过,也正因了容摇光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不久后,当姬长倾真的听说朝堂上突然冒出匹黑马,头脑和手段俱是常人所没有的,上位速度极快,俨然有要封侯拜相之姿,他回想起今天这一幕时,也不由感慨容摇光的厉害。
而眼下,坐在他对面的人正慢慢说道:“他是苏世桥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