硃会兒最爱李存勖的地方就在于能在他默许下合理合法的捞一点外快。
至于景进，采了民风之后，对他编写新的更好的歌曲也有帮助。
古时就有“采风官”，一来像硃会兒那样，给上头传民间的小话，二来就是像景进那样，丰富文艺创作，《诗》三百，说全是民歌不至于，一半来自民风，则可能还说少了。
景进早就发现从民歌改编而来的歌曲，特别受李存勖的喜欢。
李存勖一喜欢，赏赐也就多了。
他踩冰踏雪去采风，也就特别不怕辛劳了。
硃会兒袖着手，且走且随口叫着他的排行问他：“八哥，老周还没回来呀？”
景进也是随口应：“嗯，谁知道呢！”
硃会兒笑道：“听说他跟林常侍一起，是让人劫走啦！我们这样出任务，也是担着风险呢！”
景进回头看看暗中保护他们的侍卫，道：“我跟着硃常侍这样的福星，不怕不怕。”
硃会兒方同他客气时，听得旁边有百姓议论：“大过年的还盖房子、还筑城！阿弥陀佛。也太折腾了！”
硃会兒心里记下：百姓对于冬天修夹寨有怨言！
又有百姓道：“都是折腾，还不如早点把梁朝打下来好了！那就爽快了！”
“只是现在河上有冰，战船不好开吧！又没结实到能大军放心踩过去的程度。所以不能打。”
“说起冰，对了，今天是不是冰面比以往都低？”
“高高低低难免的。管他呢！总之我们先过个年，挺好的。别老想着打不打的。”
“不是这样说的！你不打别人，人家要打你。在河边呆得老提心吊胆的，还不如把他们都打下来！嗯，我捐一袋米！”
硃会兒忙再记下：百姓很支持伐梁。
忽又听人骂了一连串脏话，不堪入耳，总之是反对那个要捐米的。
要捐米的也不是省油的灯，一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硃会兒搔搔头，叫侍卫过去拉架。
侍卫只要靴跟的铁片咣啷一碰、把刀一亮，人都跑了。一圈挥动的胳膊腿儿，转眼只剩一地鸡毛。有被殴伤的，捂着嘴掩着头，跑得一样快。
硃会兒拦下了一个人，问他：“哥，你跑啥？这铜钱是不是你掉的？”
那人本横眉立眼的，一看一个大好铜钱：“哎对就是我的！”声音都软了。
硃会兒问：“你看好不容易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你打什么架呢？回去小心嫂子要同你闹！”
那人连忙替自己辩护：“听不懂事的兔崽子瞎咧噜，能不打嘛！不打他不清醒！”
硃会兒问：“他嗐咧什么了？”
那人道：“说什么打‘他们梁朝’，嗐，一听就是北边迁过来的！我就是本地人。什么他们梁朝？我们本来就是梁朝的！这话不听了寒心？”
硃会兒笑道：“那小晋王还打梁朝，你是帮着梁朝还是帮着晋？”
那人道：“那还是帮着晋！朱家胡闹！德胜真要被他们打了回去，过阵子说不定又被小晋王打回来。夺个几次，日子还过不过了！我说我还是要帮着晋朝，彻底把朱家打垮了，过太平日子，就好了。”
硃会兒都含笑记下。
这一批小报告，悄悄又夹带了一条，说林阿大来历不明、消失也消失得可疑，还有人在梁朝看到他了！似乎他是梁朝派的小探子！
这些情报几天内就该送到李存勖那里，却被大水冲乱了。
过年的炮仗才响完，河上却起了更大的响动：河冰破了！
这冰破得，比往年都早。
李存勖惊起，什么林某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且问这河冰怎会如今就破的！
问下来，那河兵破得太蹊跷了！下来主力不是滚滚春水，而是好大的一块冰！几乎有整个河那么大，把晋朝这段河岸的防洪堤事都撞开了！再加上助纣为虐的水，危害才会特别大。
那么大块的冰是哪来的？
还是郭崇韬第一个找到了答案：
又是王彦章！
朱友贞如此对不起他，准了贺瑰杀他，他侥幸不死，居然还在替贺瑰卖命！
贺瑰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他出谋策划略，本来贺瑰都不敢听的，自知对不起王彦章，怕被他设陷阱报复。
王彦章偏要请了贺瑰来。
贺瑰却不过，只能去了，先致歉道：“老夫当日，也是领了皇命，为了国家。不是针对王将军的。”
王彦章淡道：“我也是为了国家。你且听我这一计。”
贺瑰本是心里还有芥蒂，听他细细说完，才大惊失色，坐了半晌，道：“我今日才知我真是负了将军！”
若王彦章真是李存勖的奸细，怎会出如此好的计策。
贺瑰跌足：“都是朱珪胡说八道，我竟信了！”听上去就要马上找朱珪算帐。
但朱珪已经领了郭崇韬的钱，去赵岩那里活动完，易地为官了。
王彦章淡道：“我等带兵纵马，早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了，王相也不用太自责，且去布置就是。”
贺瑰脱口问道：“你怎的肯让我去布置？”
王彦章道：“要王相调度，才能使这计策成功。”
贺瑰忽然醒悟，老脸一红。
他原来的意思是，王彦章被他害过，怎肯让他去实施这个计策、叫他建功的？
王彦章的回答却是：计策要成功，只能如此。
一个考虑的是功劳，一个考虑的是国家社稷！这境界也差太多了。
不由贺瑰不老脸羞红。
他嗫嚅着，叫王彦章好好休息，又叫人进来好生照顾王彦章，就出去了，调度人手物力，果然照着王彦章的话行去。
和凝问：“这等雄图伟计，真是王将军想出来的？”
贺瑰叹道：“多亏你叫我留他一命，否则……”
羞得说不下去。
和凝连忙安慰他那老玻璃心，一边又去按计调度。
原来王彦章在被贺瑰责怪抗晋不力的时候，就已经着手将自己梁朝的百姓调离河岸，且在高处建坝，囤了极多的水。
这工程目的，非常隐蔽，同事如贺瑰、上级直到朱友贞，都瞒得水泄不通。偶有动工消息泄出去，只当是正常防洪河工，郭崇韬的探子没那么懂行，也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