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堂屋里摆着几件黄花梨木的家具，沉旧的色泽，古朴的纹路，四周边的棱角已被打磨得圆滑光润，显然是经年的老物，历久而弥香。
沈瑾妍低垂着目光，纠结的思绪落在了交握的双手之上，这是一双柔嫩白皙的双手，那一根根手指仿若嫩葱似的，圆圆的指甲盖上散发着一层莹莹粉色，就像被时光磨去了粗粝的贝壳一般，莹润生辉。
“其实也不是……”良久沈瑾妍才缓缓开口，抬起头来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看在秦凌的眼中却显出几分生涩和疏离，“从前还小所以无所顾忌，眼下咱们都长大了，当懂得男女之别。”
“男女之别？”秦凌微微一怔，旋即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眸光一闪，唇角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妍妍倒是会说话。”
他的妍妍一直是这样，只要不喜欢不在意的，她总有理由说得头头是道，可即使这样也不能抹煞她留在他心里的痕迹。
那些过往她忘记了，他却一直珍藏，就像放在秘盒里的宝藏，没有人能够觑得那其中的璀璨光亮。
堂屋里的气氛一时沉默了下来，沈瑾妍微微皱眉。
此刻她也有些猜不透秦凌的心思，只觉得再见到他整个人仿佛都变了，气质不同，说话的语气甚至在不知不觉中还带着一抹微微的嘲讽。
这还是她认识的秦凌吗？
“罢了，不说这些了。”还是秦凌率先开口，他拂了拂衣袖看向沈瑾妍，“你过得好吗？听说沈伯父在户部任职了，连沈大哥也入了禁卫军，你们一家应该过得还不错吧？”
“嗯。”沈瑾妍轻轻点了点头，“回京后一切都好，祖父也很照顾我们。”
“那就好。”秦凌点头，俩人又沉默了下来，仿佛他们之间已经过了那种两小无猜的岁月，如今再要开口说什么都要小心斟酌字句，一个不慎说出的话来就可能颠覆俩人眼下这种看似平静的关系。
“对了，你为什么……”
“你如今是……”
俩人几乎同时抬起了头，要说出的话语纷纷顿时，不禁相视一笑，还是秦凌先说道：“听你这个清河县主的名号还是前些日子随陛下秋围时所赐封？”
“也是机缘巧合罢了。”沈瑾妍并不想将她与八公主的龃龉摊开在人前，这事秦凌帮不上忙，说不定知道后还会陷入一种究竟帮谁的矛盾之中，不若不说。
秦凌笑了笑，“妍妍向来冰雪聪明，皇叔祖有眼光。”
秦凌算是皇帝陛下的侄孙辈了，按辈份来算连唐煜都是他堂叔，沈瑾妍心中琢磨着这其中的辈份，顿时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
“你刚才想问我什么来着？”秦凌双手撑在膝上，双腿自然开合，认真地看向沈瑾妍，对她的话他向来是放在心上的。
“也没什么。”沈瑾妍讪然一笑，其实她刚才差点问出秦凌来京城是干什么的，不过是一时慌乱下的无心之失，好在这句话在舌尖打了打转没有脱口而出，又被秦凌的问话给打断了。
沈瑾妍话题一转，忽地问道：“对了，你和方小姐订亲了吧？”
原本已经有了几分缓和的气氛随着她出口的话语陡然一僵，秦凌面色一变，片刻后才缓缓舒展，只是右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看向沈瑾妍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怎么妍妍那么想我订亲吗？”
“不是那时你说的吗，我想着隔了一年怕是已经成了吧……”沈瑾妍瘪瘪嘴有些说不出的意兴阑珊，她甚至有些后悔答应秦凌出来相见，瞧瞧这聊天所说的话多么没有营养。
闲话家常显然已经不适合他们俩人了，她甚至找不出什么共同话题。
罢了，我不想知道你来京城干什么，你也别再关注我的事情！
沈瑾妍在心里默默地加了那么一句，旋即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还是告辞吧！”
“等等，别走！”眼见沈瑾妍没有留恋地转身就走，秦凌一时慌乱脚步一错便上前拦住了她，见沈瑾妍斜斜地转头看他，秦凌有些尴尬道：“妍妍陪我用一顿膳再走好不好？”
“不饿。”沈瑾妍直接拒绝，清亮的杏眼直视秦凌，竟然有一股凌冽的威严和气势，“世子爷，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来京城，是微服出游还是别有所图，我一点都不关心……只是今后别拿咱们俩之间的关系说事好不好，若是你念着旧情，咱们见面还能当作朋友，其他的就没有了。”
“妍妍……”秦凌面色微微苍白了几分，他咬了咬牙，清瘦俊郎的面容浮现出一抹挣扎之色，片刻后才喟然一叹，“罢了，你知道我总不会强求你的，你走吧！”说罢侧身让出了眼前的路。
浅碧色的裙摆一动，沈瑾妍已是几步走到了堂屋门前，一只脚刚跨过门槛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叮嘱秦凌，“世子爷，如今陛下虽然病倒了，但他还活着，这个天下仍然还是陛下的……还望你们雍州郡王府不要行差踏错，盲目地站错了阵营，到时候后悔都晚了。”
秦凌脸色大变，显然没想到沈瑾妍心思竟然如此通透，一个闺阁女子都这般了解朝中局势动荡，他双唇嚅动着，片刻后才喃喃道：“妍妍，你的话我记住了……”
沈瑾妍摇了摇头，转身踏步离去。
分别那么久他们都有了改变，秦凌虽然仍旧是他的郡王世子，但他的心思已经不如从前清明净透，有了自己的城府与算计；而她也已经转身当上了清河县主，并且拥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她没有告诉秦凌其实她已经有把握治好皇帝陛下的病，不过这样直接的提醒也是在向秦凌敲响警钟，不站队就不会被人逮到把柄，今后的雍郡王府还能一如往昔。
念在过去的情谊上沈瑾妍才会这样提醒，若是旁人她都懒得动一根手指头，希望秦凌能够明白她的用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