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穿越小说 > 抗战尖兵 > 第一百一十四章鱼、猛禽、强大的中立国
      美国记者哈雷特阿班就是其中一个热切的观战者。

      1926年年初,美国人阿班在旧金山订了一艘老船西伯利亚战神号的往返船票,本打算在中国只待6个月,最后却待了15年,并且成为《纽约时报》驻华首席记者,深深陷入复杂多变、危险刺激的远东迷局当中,不能自拔。15年里,他报道了北伐战争、东北易帜、蒋冯阎大战、中东路战争、济南惨案、“九一八事变”、西安事变等等,直到上海成为“孤岛”的最后一刻。同时,他也从默默无闻的普通记者,逐步成为中、美、日等国诸多名人政要的座上宾。

      20世纪20年代起,涌入中国的西方记者如过江之鲫,但就当时的社会地位而言,无人可望阿班项背。阿班生性争强好胜,在第一线拼抢突发事件,人所不及,但他的真正优势,还在于广泛的上层关系。中国政府高层及日、美、英、苏等国在华最高层里,尽是他的私交。国民政府初期想逐他出境,弄到后来,四大家族竟都奉他为上宾。日本方面更重视,文武各派各系的最高头目,恨不得把他门槛踏破。苏联也有趣,一边掀起批判阿班浪潮,一边派大使与他密谈,托付他转达高层意思。至于美英方面,自不待言了。阿班之重要,在于他的作用已完全超出了区区记者的层面。对美国政府而言,他是个不支薪的高级情报员,免费提供绝密情报,分量超过任何正式间谍。对其余各国政府而言,他是个编外的美国外交官,其作用,常常是美国大使所不能及。因此,日美之间、中美之间、苏美之间,都要由他来频频传话。至于各国的内斗,也要向他暗泄天机,好登上《纽约时报》,搞乱对方。比如,日本正式加入轴心国前,即因最高层两派对峙,有人将消息暗中相告,使他平白得了一个全球超级独家新闻。这一切当然有赖《纽约时报》的金字招牌,及其取之不尽的资源。

      驻上海的外国记者中,以阿班的阵仗最大,居则百老汇大厦顶层,行则车夫驾新款轿车伺候,玩则江湾高尔夫球场,饮则英国总会、花旗总会。手下记者、助理众多,仆役成群,保镖随行。豪宴酒会里,他时而主人,时而座上宾。亚洲各地,只要认为必要,便可随时豪华出行。《纽约时报》的金库为他安了龙头,需要时,只管拧开便是。看他在北京、上海的日子,与其说他是记者,不如说是王公,寒酸的同行们,谁能与他争锋。

      他掌握着远东新闻的权力,这权力的来源,自然有赖《纽约时报》的金字招牌,也和他与中国政府高层及日、美、英、苏等国在华最高层的深厚的私交有关。凭借这两点,他挖到了很多有关远东的全球独家新闻,深深影响了各方的局势判断。

      阿班与日本方面的关系确实很深很深,日本驻上海领事馆在九一八事件前一个月,竟然专门请他去,暗示他日本计划占领东北,阿班对此暗示专门去东北作了调查,并且对日本关东军和其他驻东北军政单位作了采访,他坚信日军很快会入侵东北,并向美国国内发出了大量深度报道,结果自然是没有发表,因为这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热心的阿班没有放弃,他向北京的美国公使詹森汇报了此事,无回应;他找了张学良的私人顾问端纳,并面见了当时在北平医院养病的张学良,无回应;最后他找到了一个相信他的人:宋子文,宋子文把他的材料迅速传递给了自己的两个亲戚:常凯申和刘越石。这两个人有着迥然不同的反应:前者是置之不理,刘越石当时正在上海有公事,他闻信召见了阿班,这是阿班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西北王。刘越石用流利的英语与阿班交谈了近两个小时,除了详细地了解了东北的情况及日本军政高层的动态,刘越石也向阿班介绍了西北正在进行的建设和工农业革命,也谈到了正在发展壮大的西北边防军。他的睿智和机敏给阿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会见的最后,刘越石说:“你是对的,日本侵略中国将从现在开始。侵略和欺骗是日本的本性,你是第一个看到这个本性的美国人,可惜大众的觉悟总是比第一人晚十年的,恐怕普通的美国人只有亲身遭受日本侵略后,才会相信你今天看到的一切。”十年零三个月后,珍珠港事变爆发,刘越石的预言应验了。

      仿佛日本海军也很喜欢用阿班发警告,1932年1月28日下午,日本第三舰队司令员盐泽上将请阿班到自己旗舰上,用鸡尾酒和鱼子酱款待了阿班后,他告诉了阿班一个惊人的消息,当天晚上日本海军陆战队将挺进闸北。大为震惊的阿班马上赶回办公室把这个大新闻发回美国纽约时报,随后就电话了美国驻沪总领事,总领事被他吓了一跳,不是为了怕日本军事行动伤害到美国侨民,而是怕这个是假消息,返回美国国内惊吓了国内人民。不过好在他不用担心太久,几个小时后,日军说到做到,打着火把进军闸北,十九路军果断开枪,用弹雨迎接了他们。第一次淞沪抗战爆发。

      日本陆军高级将领松井石根是他的老朋友,1935年松井石根退役了,而且身体不好,曾经中风,阿班不顾日本领事官员的阻拦,采访了这个被日本官员称为没什么用处的干瘦老头。事实证明这个冷灶烧的恰到好处,1937年松井石根将成为华中日本陆军的统帅,他感激阿班在他落难时候的敬重,后来给阿班提供了很多采访上的帮助。

      八一三抗战爆发后,阿班在上海的舒服日子被打断了,日本人与英美法意等国谈判,拿走了苏州河以北的公共租界的控制权,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日本人以安全为名,把各国侨民赶到了苏州河以南,阿班在上海的老巢恰恰是苏州河上外白渡桥北侧的百老汇大厦第十六层。他不得不满腹牢骚地搬家到了苏州河南,在美国领事馆对面一个饭店里租了坐落在十一层的一个套房。这个套房有两个阳台,一个阳台可以看到闸北和虹口,由于该地距离上海北站仅仅几个街区之隔,阿班可以清楚地观赏中日在闸北和虹口的拉锯战;而另一个阳台可以看到南市区,每天日本炮兵都从虹口炮击南市区,他们固执地认为中国军队一定在南市区搞鬼,结果倒霉的是南市区的普通市民们的生命和财产化为乌有。南市区毗邻法租界,日本人从容不迫地从最接近法租界的目标开始向江边一路炮击,每天炮弹都准确地飞过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天空,最逼近法租界的炮弹落在了租界南部边缘五十码的地方,这让一向看不起黄种人的很多白人们对日本猴子们的炮术非常敬佩。

      从8月18日搬到这里来后,阿班已经习惯了每天坐在阳台上,用他新买的高倍望远镜欣赏中日战争。这种看热闹的陋习不是没有风险的,日本人多次炮击北站,由于北站距离很近,有许多次弹片都落在了阿班的阳台上,阿班曾经请工人测量弹片的温度,那玩意儿还是有几十度很烫手的。

      日本人没有忘记他们的老朋友阿班,开战后,日本陆战队也曾经邀请他与各国记者去虹口等处采访。

      当时的虹口镇被称为小东京,通用语言是日语。1937年上海有日本侨民三万多人,他们对上海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他们向往这里。日本歌谣《上海航路里有这样的歌词:开船了,愉快的航海,想着梦寐以求的上海,大马路、四马路是夜里绽放的花,红色的灯火招摇着,上海,憧憬的上海。

      从1865年上海开埠后,由于国际自由港的特殊地位,加之欧美租界带动的上海近代城市化和工业化程度远高于远东其他地区,上海成为了一些崇尚国际化城市生活的日本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在沪日本人,在抗战前的人数多达3万,占到了在沪外侨的一半,确实成了上海人。芥川龙之介在《上海游记》中回忆:

      “记得有个叫x的日本人,在上海己经住了二十年。结婚在上海,生孩子在上海,积蓄了大笔金钱也是在上海。也许因了这个缘故吧,x对上海有着炽烈的爱。偶尔有客人从日本来,他总要把上海大夸一番。不论是建筑、马路、菜肴还是娱乐,一切的一切都是日本不如上海,上海和西洋一模一样。”

      日本侨民遍布上海的旅馆、饮食、杂货、照相、印刷、医疗、日用百货、法律、金融、建筑、轻工业。他们在英租界北京路499号设立了“真宗东派本山本愿寺别院”作为“日本居留民活动中心”。在虹口,日本侨民在三角地菜场买菜,和中国邻居说着上海话,一位曾经生活在虹口的长崎人说:“如果说虹口是把长崎街市的一角原样搬过来,这并不过分。街上的商店,从鱼店、菜店、糕点店到木屐店什么都有,国内有的物品这里没有不具备的,由于有这样的环境,居住在这里的日本人已经忘了自己生活在国外。

      但是,很多旅居上海的日侨是自卑的,日本商人岸田吟香这样表达了对同胞们的看法:在上海,日本人经常被中西各国人士嘲笑并非没有道理。大家都不穿西服而是穿棉的短单衣,系上一条三尺长的腰带,或是光头戴着大森出产的草帽,光脚穿上木屐,咯吱咯吱地在虹口一带满大街溜达,这些同胞的打扮极为令人羞耻。可能正是因为这种自卑感,一些日本人由此憎恶上海,日本作家吉行英助这样表达了自己的感受:被世界各国金融资本支配的中国,在它的花园的肥料上,散发着资产阶级国家浓郁的政治气味,除了这种感受别无它物。

      从1894年甲午战争到1945年的抗战胜利,由于中日在半个世纪中的不断冲突,使得在沪日本侨民一直在紧张的环境中的变的相对保守和封闭。加之日本人特有的集体主义特征,故而让海外日本侨民较易被日本政府利用和裹挟为对华扩张的工具。如日本侨民的“自警团”与“在乡军人会”都是组建起来的一种基层武装组织。这些人中的一部分,成为了为侵华日军打前站和搜集情报的帮凶。如1932年日军挑起“一二八”事变的焚烧三友实业社的日本和尚、日本浪人就是一些上海日侨。在1937年抗战爆发前,将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江阴要塞布防计划送到侵华日军舰队手中的,也是这些日本间谍。

      阿班看到的虹口,已经是被中国陆军三面包围的孤岛,中国军队的炮弹不时落下,大批日本侨民纷纷撤离,给阿班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一些穿着和服的日本妇女,用上海话与帮她们挑行李的车夫讲价钱,然后赶往码头乘坐渡轮返回日本。这时候的虹口,用共同采访的日本记者林房雄的话形容:“虹口是一个充满黑暗、已被遗弃的小镇。每一座建筑物上都是弹痕累累,*产生的阴霾笼罩着城镇。这是一座战争中的城镇。8月的炎炎烈日下是一片可怕的死寂。柏油路面似已融化,最糟糕的是成群苍蝇在脚边嗡嗡乱飞。”阿班看到很多建筑物有烧焦的痕迹,因为一些汽车被狙击手集中,日军便对他们怀疑藏有中*击手的建筑物纵火,并大开杀戒,狭窄的巷道内横七竖八堆满了中国人,他们都是仅仅因为看上去可疑而被杀的,很多死者被扔进了苏州河顺流而下,他们的头部大都被*砸烂。

      虹口的大街上有着一群群游荡的日本浪人,他们腰上别着*和刀,留着长发身材短小,穿着恶俗,随意捕杀中国人。这些日本浪人平时就受到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包庇,在上海勾结中国流氓,贩毒拐卖妇女,无恶不作,战时则充当日本军队的街头打手或者闹事挑衅先锋。

      阿班和其他记者们最后被带进了北四川路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司令部。阿班发现这个由四面高楼围起来的建筑中间是很大的庭院,中间停满了卡车、装甲车、摩托车,它们不仅是在这里停靠,还利用这里加油,院子里有个不小的油库。把油库和司令部放一起似乎有点儿风险,不过阿班觉得这倒也容易理解,总不能开着坦克去民用加油站来个二百公升吧?真打仗了,民用加油站哪个敢营业啊?如果谈到安全,哪里能比这栋四面是城墙一样的钢筋水泥高楼围起来的庭院更安全?阿班猜想不仅仅是油库,日军的一部分弹药库估计也在这里。

      走进司令部内部,阿班发现楼内特别安静,连墙面都是用让人镇静的黑色木料覆盖着,这里不仅没有任何让人想起是军事单位的装饰,还居然养着鲜花和金鱼,日本海军陆战队员们个个结实机警充满活力并且军容整洁。阿班甚至发现某个办公室里有个喷绘的笼子里养着两只稀有的草绿色澳大利亚爱情鸟。日本上海特陆的参谋长用清酒招待来访的记者们,他说:“鱼已经和陆禽开战,结果非常有趣。尽管我们是陆上的鱼,但我们没有丧失战舰上水手的精神,我们作战非常勇猛。事实证明,陆上作战比海上作战有趣得多,因为它有更多的选择。”

      直到8月22日为止,日本海军陆战队确实干得不错,在地面战斗中他们扛住了中国陆军一轮又一轮的攻势,牢牢守住了虹口和公共租界苏州河北的部分,日本陆军的大规模增援已经指日可待了,照这样发展下去,对于日本军部又会是九一八、一二八的速胜3.0版本。是的,直到8月22日晨6:40为止,这一天,从西北来的猛禽露出了利爪,把日本上海特别陆战队作成了一条虹口烤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