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到聂家的那天晚上，程瑞瑞自己掀开盖头，看着红烛从手臂一样粗壮变成红色水柱流到地上，她看着挂着红绣球的牌位，除了自责和悔恨，还有一点未断的尘缘。
对着牌位她小声的呢喃：“冬至，对不起。”举起三个手指头，立誓：“今天就让我最后想他一次，以后我都不会见他了。”
和聂冬至的牌位坐了一天一夜，她睁着眼看天亮。
这一个晚上，她没有流泪，却心如死灰。
翌日清晨，府上的丫鬟敲开她的门，“二少奶奶，该去请安了。”
程瑞瑞还穿着娇艳的红色嫁衣，可是府上的红灯笼已经换成白布，沉浸在丧事中。
她来到客厅，聂家人已经坐的满满当当，根本没有她容身的地方。
“瑞瑞，来这里。”聂惊蛰搬了把椅子放在他和聂芒种中间。
聂芒种不喜欢程瑞瑞，之前她和墨卿城有婚约，要不是程瑞瑞介入，她已经是八王妃。
她还有一个秘密，还离落殇断了手，可她不曾想过，离落殇最后死了，不想用都知道，一定是程瑞瑞做的，这个女人实际比表面看起来狠毒得多。
聂母瞪眼，指着儿子，“什么瑞瑞，她是你弟媳！”聂母一向把礼教看得比什么都重。
“弟媳，来坐。”聂惊蛰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程瑞瑞点着头坐下。
大家围着餐桌都没有动筷，瑞瑞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从昨天开始她都没有吃东西。
不得不说，聂家人都很有教养，瑞瑞的肚子叫得那么响都没有人笑话她。
震远候聂节气拄着拐杖姗姗来迟，他随时垂暮老人，气势不减当年。
落座后，送上而下扫了瑞瑞一眼，不满的皱眉，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
瑞瑞也觉得如坐针毡，他们都是聂冬至的家人，而她是害死聂冬至的罪魁祸首。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们却还要坐在一起吃饭，这对彼此都是折磨。
好在聂惊蛰并不把程瑞瑞当做仇人，他将白粥递给震远候，“爷爷，快吃，菜都冷了。”
震远候还是很给状元郎面子，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拣起面前的一块肉。
长辈动筷，后辈们纷纷效仿。
其中速度最快的就是程瑞瑞，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飞快的拣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还没有尝到味道，边上的聂惊蛰拿手肘捅她。
瑞瑞才看到聂府所有人都在看她，尤其是老爷子，一双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吓得她一动不敢动。
聂惊蛰假装咳嗽，掩面小声的对她说：“爷爷还没吃，你不能先吃。”
程瑞瑞看到老爷子拣着肉的筷子在嘴边抖啊抖。
程瑞瑞从善如流，将肉吐了出来。
然后听到许多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有涵养的一家人还是忍住想要骂她的心情，脾气最不好的老爷子又从鼻间发出一个哼。
这顿饭下来程瑞瑞也没吃多少，依然很饿。
聂府拦住准备后厨房找东西吃的她，苛刻的说：“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女红女德，你会多少，看过多少？”
开什么玩笑，她毕竟是官宦之后。九品也是官。
“学过琴，能认字。”
聂母还在侧耳倾听。
瑞瑞只能加一句，“没了。”
聂母嘴巴张成o型，好半天才回过神，“你父母怎么教你的！”
程瑞瑞很生气啊！在江南她虽然不算才女，也算是领先于绝大部分人了。
算了，看在聂冬至的份上，她咽下这口气。“母亲说的是。”
“这样吧，从明天开始，先从琴棋书画开始学。”聂母气愤的说。
瑞瑞小小的抗议，“琴，我会。”就不用学了吧。
可是聂母根本不想听她说话，连忙打断，“你学的都是皮毛，我会让真正的琴师来教你。”
聂母走后，聂惊蛰从门后跑过来，怀里还抱着东西。
瑞瑞问他，“这是什么？”
聂惊蛰一笑，整片天空都放晴了。鲜少有人能想他一样，拥有温暖的笑容，让人忍不住想跟他一起笑。他如白笋一样细长的手指从怀里伸出来，飘香四溢的馒头。“你刚刚没吃饱。”
瑞瑞拿着珍贵的馒头，都快流眼泪了。“聂惊蛰，你太好了。”她真的饿了，就像饿狼一样吃，完全不计较形象。
聂惊蛰看着她惨不忍睹的吃相，也不介意，反而还说了几句宽慰她的话，“你别介意，我娘和我爷爷就这个脾气。”
瑞瑞很快就吃完了，冲他笑笑，“幸好你爹和两个妹妹还算正常。”
聂惊蛰似笑非笑，“他们和我一样心大。”
瑞瑞好奇的问：“你真的没有一点怪我的意思吗，毕竟……”后面的话她难以启齿。
没想到脸皮比城墙还厚的程瑞瑞也会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聂惊蛰本来想拍拍她的肩膀，后面一想她是女的，男女授受不清，马上放下高举的手。言归正传：“我早就说过，这是惊蛰的选择，而我尊重他的选择。”
程瑞瑞眉眼往下垂，“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抱歉，你竟然能原谅我。”
“谈不上原谅，只能理解。”状元郎果然不同凡响，那么深奥的话，瑞瑞还不能理解。
“对了，你怎么不上朝？”
聂惊蛰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我之前站错队，皇上罚我在家闭门思过一周。”
站错队。瑞瑞想到墨卿城，她马上甩头，试图把他从脑海中甩出去。
“你干嘛？”聂惊蛰被她突然甩头的动作吓得跳开一大步。
程瑞瑞理了理乱七八糟的头发，深吸一口气，“没事。”
之后，她开始学习聂府的规矩，每天的生活也被排的满满的。
聂母非要把她训练成十项全能。
程瑞瑞是敢怒不敢言，她错在先，即使有像聂惊蛰这样懂事的人，世间也不乏像聂母这样无理取闹的人。
而她能做的就是代替聂冬至融入这个家，也对这个家造成的伤害尽心弥补。
每次看到府上挂着的白布，她都有一种想上吊的冲动。
而现在，能让她想死的原因变得越来越多。
比如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女红、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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