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山,密林深处。
“大、大人!小的真不认识这衣角!还请饶命啊!”
空地之上,一群炼气境界的采药人,正不安地跪地求饶。
厉家奴仆一字排开,面无表情地注视他们。仿佛那声声惊慌失措的求饶,不过是些寻常的蚊虫鸣叫。
“这是最后一批了。”
厉千幽靠前几步,脸色阴沉,对着铁青着脸的离家家主厉千绝道:“大哥,下一步该怎么办?”
“杀了,一个不留!”
厉千绝浓眉一压,恨声说道。远处的黑衣青年厉若尘抱剑垂头,嘴唇抿动,眼角不着痕迹地缩了缩。
这点细微的变化,并未逃过厉千绝的眼睛。他闷哼一声,烦躁转动着拇指间的血红扳指,目光投向密林外,云雾远处。
那个方向,是青阳城。
搜寻青阳山已过三日,偌大的山峰,离家一行人连一棵树都没放过,却依旧一无所获。
修为低微的采药人,被悉数驱赶汇集。可仅凭一角血衣,又能问出什么?
“啊——”
身后响起道道惨叫,还有头颅坠地的扑通之声,厉千绝默默听着,威严面容上的铁青之声淡了几分。
十来条人命,总算是将胸腔里的滔天怒火,压下了些。
“下山,去青阳山,若是还找不到那人——”
厉千绝蓦然握拳,拇指上的血红扳指悄无声息,化为一团浮灰。
抬袖一挥,林地间的斑驳光影里多了抹透明的血色,他大步走向山道,冰冷生硬的低沉嗓音响彻幽寂的密林。
“那就屠城,祭奠我无极侄儿!”
……
……
日子如水,悠悠而过,城南大街的仙宝斋内,又恢复平淡无波的生活。
孙婶婶服下魂草,前几天便已醒来,此时正拉着惊鸿小花等女眷,坐在后院小亭里叽叽喳喳说着话。
妇人面色红润,眉开眼笑地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不时夸赞惊鸿生得太俊,简直像是画里的仙子。
“找人家没?”
惊鸿怀抱橘红小猫,迷惑地摇摇小脑袋,似乎没听明白。
小花吃吃一笑,咬着嘴唇凑过头,在她雪白的脖间细声喃呢。惊鸿眼眸瞪大,顿时俏脸绯红,匆匆扫了眼对面掩住门的西厢房,飞快羞涩摇头。
一抹喜色爬上眉间,孙婶婶不着痕迹地撇了眼回廊口,随即和蔼问道:“你觉得,我家二狗……”
“娘——!”
蹲坐在回廊口的二狗,满脸傻笑僵住,圆圆的胖脸登时红得像是猴屁股,窘迫得都快哭了。
粗短的手指掩上胖脸,透过稀疏的指缝,依稀可见他小眼睛里的期待目光。
“二狗哥哥呀?”
惊鸿转了转小脑袋,二狗连忙背过身去,两道招风耳高高支起。
“很可爱呀,还给人家买了好多好多包子呢。”
“咳咳,其实,那包子是我买的。”
王三挨着二狗坐下,咳了几声以示提醒。孙婶婶瞪来一眼,他摸着满头青茬败下阵来,不动声色地捶了二狗一拳。
“只是可爱么……”
孙婶婶隐隐有些失望,二狗的肩头也塌了下去。惊鸿却是没有察觉,突地嫣然一笑,指着对面拉开的西厢房门道:“哥哥起床了!”
刚跨出房门的柳乘脚下一踉跄,差点没摔个跟头。这丫头,老子明明是在修炼好吧?
他黑着脸冲小亭喊了声:“小花!”
后者欢快应了声,跟着柳乘进了房内。惊鸿抱着小猫也想挤进去,柳乘板着脸拦住她,道:“去去,别捣乱。”
小姑娘顿时小嘴一瘪,委屈地低头走回小亭。孙婶婶看得大为心疼,娥眉倒竖,三两步上前一把扯住柳乘的耳朵,恶狠狠地嚷嚷:“嘿,你这小子,哪有这么当哥哥的?找打是不?”
“诶,您轻点,轻点,疼,疼。”
孙婶婶放开手,转身又去温言哄哄惊鸿:“以后他再敢凶你,就跟婶婶告状,看我怎么收拾他!”
惊鸿连忙点点小脑袋,冲柳乘皱了皱琼鼻,转身对着孙婶婶眉开眼笑。
“我咋感觉你小子皮长厚了呢?”
孙婶婶疑惑地望望手指,先前去揪柳乘耳朵之时,竟是有种捏住牛皮的厚重感。
柳乘心里一惊,连忙摆手笑笑:“哈,错觉,都是错觉。”
“呸,还真是个厚脸皮!”
关上门,将鲜血喂给小花,小丫头捧着瓷杯感动得泫然欲泣。柳乘好生安慰一番,总算将不停反手抹泪的小花劝出门去。
“呼。”
终是可以松口气了。
摸着左手腕已逐渐愈合的细小伤口,柳乘也是有些苦笑不得。
这三日来,不停修炼《炼尸经》第一层的淬皮篇,他已经入得门道,是以皮肤变得坚硬了些。
不说孙婶婶的手感,且方才割腕放血之时,他都颇费工夫。
扫了眼书桌上的小刀,他丝毫不怀疑,待到日后淬皮篇大成之时,寻常刀剑怕是很难再割伤自己。
可惜,就是特喵的太费钱,这三天,他硬是用了三十枚下品灵石——
青阳山归来,反倒是苏茗最为高兴。
那株三品灵药朱颜血虽说三人都有份,但遗憾的是……可怜的苏弈早早便哭着脸表示,献出自己那份给妹妹苏茗。
自己呢,正所谓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然后,柳乘捧着手里三十枚下品灵石,突地体会到了苏弈那副伤心欲绝的心情。
“一株朱颜血,若是丹法得当,少说也能炼出十来枚驻颜丹……而一枚驻颜丹,若是放在仙都玉京,肯定能卖出上千枚的上品灵石!”
这是后来苏弈偷偷告诉柳乘的。
我滴个乖乖,上千枚上品灵石!
柳乘扳着手指头算了半天,脑袋顿时嗡地一声。
也就是说,一枚驻颜丹,能值千万枚下品灵石?那这株朱颜血,岂不是能值上亿枚下品灵石!
他愣在原地,先前捧着这三十枚下品灵石,还有些暗暗高兴呢。
此时却只觉捧着的,像是坨狗屎……
真是,越看越嫌弃。
“苏扒皮!”
愤愤吼了声,他差点没去找苏茗拼命。
“真是的,看你那副财迷样,不就是破几颗灵石么。”
少女娴静地坐在窗前,捧着杯清茶细细品味,姣好的玉容氤氲在茶水的热气之中,仿佛烟笼寒月。
“几颗破灵石……”
柳乘嘴角抽搐,眼前阵阵发黑。建议是自己发起的,地图是自己提供的,自己还在瀚渊底下九死一生……算起来,苏茗此番前行,简直轻松得像是场秋游。
而自己的血汗钱啊,就这么明目张胆,被这个黑心的少女给剥削掉了!
“行了行了,我已飞剑传书给二叔,届时他从天启城过来,再分给你十枚上品灵石就是了。”
放下茶杯,少女嘴角含笑,饶有兴致看着柳乘。
这株朱颜血的价值,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放在世俗之间,只怕都能引起兵灾国祸。
就算是那些驻颜有术的女性大修士,也会为此挣破头皮——毕竟,只有修炼到聚神境,才会保持住容颜。而聚神境之下,凝丹、筑基、炼气境界的女修,在修真界更是多如牛毛。
可以豪不夸张的说,单凭这一株朱颜血,便能抵得上她苏家整整二十年的收益。
“说好了啊,十枚上品灵石。”
虽说心有不甘,奈何打又打不过,骂……咳,又舍不得,柳乘只好认命,安心等着从天启城匆匆赶来的苏淳。
“唉,修炼就是在烧钱……”
坐在书桌之前,门外瘦竹沙沙摇曳风中,窗下少年的惆怅一叹,悠悠随风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