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低着头深思的时候,忽闻楼梯上传来缓缓的踏步声,只见重重罗曼帷幕徐徐落下,念奴娇上着白色缕金紧身绣花衫,下穿金箔掐丝石榴裙,胸前飘着蓝色结缨带,披帛绕肩曳地,款款下楼,一衣带水,风情万种。
她抬着芙蓉锦扇,微笑着向唐离走来,丹唇未启笑先闻,道,“想不到唐公子起的如此之早呢。”
唐离淡淡回道,“老板见笑了,只是习惯罢了。”
念奴娇扬起红唇一笑,眸中闪过几分不不明的情愫,问候了几句,忽然间便提起了风满楼的戏台,半是埋怨半是娇嗔道,“哎呀,唐公子你是不知道呀,奴家这戏台支撑的好苦啊,名角儿本来架子就大,还不肯捧场,眼下啊,就靠那几个老主顾撑着了,要不是上次黄公子包场,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老板娘经营有道,自是有解决之法。”唐离紧绷着心弦,不知道她突然提起不相干的事情,究竟意欲如何,只得细心防弊着。
一见念奴娇时,便知此人绝对不简单,绝非寻常酒楼生意人,唐离估摸着或许她与金陵的权贵大臣颇有干系,否则也不能一手操持风满楼这么长时间,更有甚者,说不定和皇家还有什么干系,凡是一旦和宫廷扯上干系,便是复杂百倍。她在宫中时刻回避惯了,不想在千里之外的禹都也会碰上这是非曲折。
如今父皇还未立太子,她有七个哥哥,一个皇长姐,是非曲折,定是要卷起无端风云,到时,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唐离思量罢,复抬眼端详了一眼念奴娇,她红唇勾起,冲她礼貌一笑,若非上次偷偷溜出时她有足够的把握可以隐藏秘密,念奴娇即便窥得一二,若无真凭实据也不会斗胆惹祸上身,那她忽然间对她提醒,究竟是为何?是敌或是友?
“多谢上次老板娘推荐,东大门的杏仁糕确实很好吃。”唐离缓缓道。
念奴娇面不改色,慢慢摇着精致的扇子,上面绣着重重迭迭的人儿瞬间动了起来,她宛如一个操控者,笑道,“奴娇自是不会说谎嘛,不知唐公子可否满意?”
她意非所指,唐离委婉拒绝,“承蒙老板娘关心,我的事情不喜别人插手。”
念奴娇闻言扬了扬俏丽的眼梢,宛如烟幕的眼影瞬间扑朔迷离起来,漫不经心道,“唐公子自是不用担心,奴家只是个生意人,晓得分寸。”
她弹弹涂满寇丹的手指,尖尖指甲红艳如火,浓似滴血,翘起兰花指,继续不紧不慢道,“要说起这戏台,总得有人暖场不是,这些吹拉弹唱的曲艺人里,除了容无先生,别的啊,多半是空架子。”
说完,提起眉梢,着意看唐离的反应,果不其然,一提起容无,唐离的表情瞬间有了波澜,但依旧保持着镇定,果断回道,“老板娘这是何意?”
“十几年前容无便已名扬天下,一曲二胡难觅知音,但是么,不久之后便没落了,直至今日都只不过做些细微薄利的赶场,原因么,”她笑笑,唐离瞬间紧张起来,却见她很快一笔带过,接着柔声道,“这原因啊,不提也罢,只不过是过去的旧事了,人么,总归是要成家立业,相夫教子的。”
“成家?”唐离诧异,“他——怎么会?”
“唐公子,奴家怎么可能骗你呢,容无早就在十年前便和一个女子成亲了,此事我最心知肚明,那个甘愿嫁他的女子可是当年我风满楼的头牌,若非是她执迷不悟偏偏以身相许,我是如何也不肯放人的。”念奴娇娓娓道来。
她叹口气,似无奈,似嘲讽,“这人呐,有何可,又有何不可?不全凭自己去做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谁又辜负谁呢。”
唐离紧皱着眉头,沉声道,“你不该和我说这些。”
“难道说了这些,唐公子就再也不会去找他了吗?”念奴娇微笑,“奴家只是个生意人,逐利本是天性,不管此事对唐公子来说如何重要,对奴家来说,只不过是获利的工具而已。当然,对别人来说可能不值一钱,但对唐公子来说,却是价值千金,奴家这话没说错吧?”
“老板娘说的没错。”唐离默默啜了一口茶水,冷静道,“有些事,和老板娘如实谈,确实不费力气。当然,前提是别人不知晓的情况下。”
“唐公子自是不必担心,我这风满楼还打算继续做下去呢,怎么能煞了唐公子的风景呢?”她意味深长地挑挑眉,幽幽道,“既然唐公子已经从奴家这里得到想要的东西,那么,该奴家提条件了吧?”
“但说无妨。”唐离淡淡道,“不过,聪明如老板娘,定是知道我手中其实并不富裕,无权无势,但愿老板娘不介意。”她所言并不假,宫中之人即便是世子,也是按月分配月俸,她平时并无大用,多半打点了侍女公公们,所留并不多。而且,身为皇帝的幺女,平日退隐惯了,和朝堂外界并无紧密联系,关于太子之位,也是一直漠不关心。
“钱么,奴家不缺,缺了,凭唐公子一己之力也定是补不上。”念奴娇摆摆纤纤细手,眼神瞬间锋利起来,“唐公子,奴家只要你答应一个条件便可。”
“什么条件?”唐离皱眉,不得其解。
“什么条件么,奴家还未想好,不过定是将来唐公子力所能及的,不会太为难牵强,不过是顺手之劳而已。”她笑笑,随即起身,挥一挥扇子,顿时空气中扑满胭脂香气,“好了,奴家的话已经带到了,答不答应,可就是唐公子的事了。”
“好,我答应。”事到如今已无反悔余地,唐离心思骤冷,淡淡道。
念奴娇听言,对她粲然一笑,拖着长长的裙子,红裙毒杀石榴花,艳丽如血,妖娆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