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相遇总是那么意外,意外得像是上个路口方才依依道别,下个转角竟又迎面撞到怀里。
夷舒。
就是眼前称呼自己为师兄的蓝袍少年的名字。
两百多年了,他离奇消失两百年,没想到是被囚禁于此地。
张玄灵和他四目相对着,不言,不动,不知该做何。
“动手吧。”是夷舒先说的话,嘴角冷漠地咬出几个字,那样子无情极了。
张玄灵手握长剑,他深深吸了口气,干净无伤的脸颊骤然变得杀戾起来,左手掌中的剑身浮现出一圈圈碧蓝色的剑气,他朝风雪中的人刺去。
剑锋落空,只有风拂过的声音。
夷舒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的招数,只是轻轻扣动无名指尖,一片低温下快速聚成的风刃就挡住了对面凌冽的剑气。
每一招都那么熟悉,还和以前一样。
他是夷舒,是风雪之神,是张玄灵曾经最热爱的师弟。
他笑着时,两道细长的眉毛很好看。
回忆拼命地撕扯着,如煎熬着一杯苦茶,张玄灵纠结又痛苦。
夷舒用纤细的手指夹住了剑端,刺入的长剑片刻间便在半空中凝结成冰,他脸上就如眼前白色的寒冰,冰冷而无情。
总有些感情始终原封不动地封存在心里的某处角落,夷舒叹了口气,他能感到张玄灵身负重伤又无法集中注意力,再这样交手下去,他必败无疑。
夷舒动了恻隐之心,刚想收手。
可没想到不远处躲起来的袖织雪突然出手,结果被他和玄灵厮杀形成的强大气流误伤了,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她咳嗽不止,鲜血一口口吐出。
张玄灵遽然分了心,一道风刃见缝插进了他的右肋,随着一声骨折的沙沙声,鲜红色的血液涌出不止。
天空中的雪花都不再落向地面,而是像一柄柄利刃刺向他。
虽无力抵抗,可是他并没有倒下。
最后关头,一个娇弱的身躯挡在了前面,挡住了所有的冰刃,她胸口流出的血正一滴滴地敲打在地面上,如同一朵朵红莲绽放着。
挡在身前的是袖织雪,她的脸看起来很憔悴,孱弱得如夜空里的萤火,随时都会被新一阵的大风所掐灭。
“……”
夷舒惊讶了一下,松开双手,掌中的灵力慢慢瓦解。
他徐徐停下步伐,消失在空气中,如花败枯萎,脸色凝重而可怕,再次看向他时已经走回了风雪里,原地只余留下张玄灵拼命抱着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孩歇斯底里的呐喊着。
最后一刻夷舒选择了离开。
这时只听见嗖地一声,张玄灵抱起袖织雪化成了一道白光,向西边的天空飞去。
云影飞快的倒退,少女娇弱的身躯在怀中微微颤动。
朦朦胧胧中少女看见面前的少年的眉骨已经皱成了青色,眼眶红而湿润。
小重天上,一道寒光飞过,一股白色的剑气停留一座在巍峨的神殿之前,随后一个神色紧张的少年从剑气里走出,抱着怀中遍体鳞伤的女孩往深处跑去,他远山般清冷的眉下,眼眸一片混沌,脸上郁郁寡欢,一边跑一边焦急地观察着少女的气息。
白衣少年最终在一个巨大的水晶间里停下,冰窗上由于吹进了风,空气里的小水雾刮过皮肤表面,透着沁人的凉,他轻轻地将受伤的少女抱到药床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就鬼魅般出现。
“玄灵,快告诉我,是夷舒那孩子回来了吗?!”不知道哪来的声音,缥缈地充盈着整个房间。
张玄灵认真凝听着,他知道这个沧桑得仿佛细砂翻动的声音就来自这个拿着药针的老人,轻轻地点了点头,不安地说着:“确实是师弟回来了。”
说完后,他沉默了一会,眼色开始变得忧伤如火,捂着胸口又流淌出的鲜血,继续补充道:“他伤了我的朋友……”
老人看着奄奄一息的袖织雪,细思片刻,弯下了腰。
他伸出手为药床上的少女搭了脉搏,神识顺着脉络飘向全身的血管,先是若有所思,但随即布满密密麻麻的褶皱的脸上便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水晶房间中缥缈的声音再次响起:“无碍,她没事,狐族的孩子可没那么容易死。”
张玄灵仿佛寒霜沉重的脸颊顷刻间变的活络起来,朝房外的药童招了招手,示意给自己找些纱布止住胸口的血,他注视着老者,等待着老人解除心中的疑惑,“青叔,明明阿雪挡住了小舒的风刃而昏迷不醒的,现在甚至连气息都微弱无比。”
小舒,多么熟悉的称呼,一想起往事的张玄灵又有点想热泪盈眶了。
雨打浮萍,还是风刮电闪,所有的过去都一遍遍在胸口上演。
霍青揉了揉自己饱经沧桑的老腰。
那种不知道产生于何处的神迹一般的声音又出现了:“狐族人皆两世宿命,命未断,何谈续命,她不过暂时是因为重生需要集聚生前破体而出的灵气而睡着了。”
一个点拨,张玄灵如梦初醒,所有的疑虑都打消了,让药童包扎好伤口后便离去了。
走时,他回头看了眼,心中一股愧疚涌上而来。
第二日,袖织雪如霍青所说的如出一辙,平复如初地醒来了。
“我还……还没死!?”她先是满脸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跳了起来。
刺鼻的药味萦绕着满屋,迎面呛得袖织雪打了个喷嚏,她沿着走廊向外走去,此时巨大无比的殿内空无一人,除了头顶旋转的穹顶,只剩下几个丹炉在飘动着几缕若有若无的白烟。
昨日,张玄灵已回了剑阁调养,而霍青天刚亮便带着药童出去采药。
在要走出大殿时,她转身对着殿内的一面铜镜,看着那有点憔悴的容貌,稍微整理了下樱红色的纱裙,俏皮地一笑,幻化成了一只樱红色的小狐狸跑出了大殿。
这还是她首次登陆神族境地。
小重天是神族圣地,一般只有高阶位的神才能居住在这片土地,袖织雪虽说早在南岐与张玄灵认识了多年,但从未来过这,每次谈起神族他总是说这让人倍感压抑。
雾起了,千万事物缥缈如烟,四处游走的袖织雪,被一阵清新的花香引入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