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剑道无妄 > 第十二章 剑春秋
    平安客栈有三样拿手菜。

    其中最为出名的却是九转大肠。此菜乃是将猪大肠先用水焯,后油炸,再入香油之中,加十多种佐料,用猛火爆炒而成,其色泽红润,质地软嫩。这九转大肠原本叫红烧大肠,乃是青州当地名菜之一。青州各地的馆子都会烧制大肠,只是这平安客栈的作法下料更狠,其香甜酸辣咸五味俱全,味道更是独特,故喜者颇多。陈有年为让菜名更具仙气,特意改成九转大肠,似有与仙家的“九转金丹”一较高下之意。

    此刻杨璞他们的桌上也正有这么一道九转大肠。杨璞和李长青都吃得津津有味,唯有严阳雪却一筷不夹,独独吃着跟前的拔丝山药。

    这拔丝山药虽不如九转大肠般享誉青州,但也是平安客栈的拿手好菜。陈有年请来的这位主厨,很是喜欢做俏活,这糖水熬得晶莹通透,恰到好处。严阳雪拿筷子夹起山药,便有糖丝拔得老长。这菜即香甜可口,又好玩有趣,再合小孩子胃口不过了,严阳雪吃得是眉开眼笑,欢喜不已。

    一顿饭罢,李长青剔着牙花子扔了锭银子再柜台。陈掌柜连忙过来陪笑,道:“客官是要回房歇息了吧?”

    “正是。”李长青将口中牙签轻轻往地上一吐,回道。

    “客房都已安排好了,几位客官楼上请。”陈掌柜立在楼道口,弓身揖客道。

    李长青一行人正待迈步上楼,忽闻一声,

    “阁下请留步!”

    说话的正是那坐在临窗饮酒的书生。

    那书生见李长青回首,微微一笑,又朗声道:“鄙人剑春秋,阁下可是昆仑玉虚峰青阳真人门下,李长青?”

    “正是。”李长青口中应道,心中却暗自嘀咕,“这人便是剑春秋么?他怎会在这,莫非他也要找我比剑?”

    这剑春秋,李长青虽未见过,却早有耳闻。这人自号剑春秋,无人知晓其门派、姓名,只知其修为高深莫测,好与人比剑,许多剑修名家都曾败于他剑下。

    “鄙人一生,只为证得无上剑道。先前远观阁下出剑,甚觉剑意高深,不知可否切磋一二?”剑春秋虽脸挂笑意,其言语却是直截了当。

    “先生说笑了,在下那点微末道行,不足挂齿。”李长青眉头轻皱,淡然道。

    剑春秋书生打扮,称之为先生,再好不过了。

    “李兄不必自谦,鄙人百年来阅剑无数,定然不会看错,还望李兄不吝赐教。”剑春秋抱拳颔首,言语诚挚。

    李长青闻言,心中兀自烦闷,暗恼自己这趟下山前,未看黄历,一路麻烦不断,今日更是如此。

    先前遇到那蜀山仙子,一言不合就出剑厮杀,好不容易打发过去。这才刚吃了顿安稳饭,又被这剑春秋找上。

    敢情都在拿自己当试金石吗?

    李长青心中已有不悦,当下脸色微沉道:“先生既知我先前和人已有激斗,该当知晓我真气消耗颇巨,只怕力有不逮,难让先生称心如意了。”

    李长青的意思明确:小爷我刚打了一架,现在没力气了,不想和你打!

    剑春秋闻言,却也不恼。他嘿嘿一笑,说道:“我有一事相告,你定不会再拒绝了。”

    “何事?”李长青剑眉轻挑,淡然问道。

    剑春秋也不立即回话,他踱步至李长青身旁,然后凑在李长青的耳朵悄悄说了一句。

    李长青听后脸色大变,沉声道:“你当真知晓?”

    “当真。”

    “她在何处?”李长青急切追问。

    剑春秋含笑不语,并未作答。

    “好,我和你比。只是你比我多修炼近百年,我定然难以胜你。我若败了,你可还肯让我知晓?”李长青渐渐平复心情,出言又问。

    “你若全力以赴,无论胜负,我皆会告知与你。”剑春秋颔首微笑道。

    “在下还有一事。”李长青沉默片刻,又道。

    “请讲。”

    “此事对我非常重要,我知晓后定会立即赶去。所以,你我切磋可否不出剑气,我们只比剑意如何?”李长青似有恳求之意。

    “李兄这提议甚好,该当如此,该当如此。”剑春秋听后眼睛一亮,展颜大笑道。

    “请。”

    “请。”

    礼罢,李长青和剑春秋都跃身出店,至长街站定。两人相距丈许,皆并指成剑,一言不发的盯着对方。

    杨璞也是劳累了一天。先前又是赶路,又是追赤灵猿,此刻吃饱喝足,困意越发明显。

    他本欲和师兄师妹一齐上楼回房休息,哪知突然杀出个剑春秋。

    “师弟,我困得厉害,先上楼睡觉了,他们谁打赢了,明日记得告诉我。”严阳雪没心没肺的朝杨璞撂下句话,就咚咚咚的上楼了。

    与其说严阳雪没心没肺,倒不如说她心灵通透。她心中明了,李长青那般人物的决斗,自己帮不上一丁点忙,他们在外面玩干瞪眼,也无甚趣处,远不如自己回房,将早已眼皮打架的眼睛合上,来得痛快。

    杨璞本就一脸茫然,听闻师姐之言,只好回身,找了个面朝大街的位置坐下,静静的看着长街上的似是在玩“干瞪眼”的两人。

    李长青和剑春秋都并指领着剑决,遥指对方。俩人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

    这场决斗似与方才李长青和沈灵玥的激斗大相庭径。

    杨璞不明所以,只得静静观望。

    他哪里知道,这场决斗,斗的是剑意,稍有不慎,败方轻者迷失自我,修为停滞不前;重者道心奔溃,身死、道消!

    这场比拼,同样凶险万分!

    既斗剑意,何为剑意?

    剑本是死物,持剑之人却是活的。当持剑之人,将自己的意愿加持给自己的剑时,他的剑,便有了剑意。

    比如说,有人想用剑杀人,也就赋予了剑杀意,他杀人的决心越大,剑的杀意就越盛,就越有机会把人杀死;

    又或者说,有人想用剑救人,也就赋予了剑仁意,可是他救人决心不够,总是瞻前顾后的,那么他的剑,仁意就弱,就可能错失一些救人的时机。

    这些由人赋予给剑的或杀意、或仁意、或其他各种各样的意愿,皆是剑意。

    李长青和剑春秋比拼剑意,比的乃是心性、道心和意志,与修为、神通无关,所以别是一番风景。

    此刻的长街上的两人,已是对峙了进半个时辰。

    如泄的月光洒在长街,也洒向了街上对峙的李长青和剑春秋。

    杨璞突然发现,那月光竟在两人之间扭曲!

    在静观了半个时辰后,杨璞终于发现了一些端倪。

    这场决斗,似乎变得有趣了起来!

    紧接着,杨璞又发现:每当有风吹过,客栈门口挂着的幌子都会猎猎作响,而李长青和剑春秋的衣袍发带竟都纹丝不动!

    杨璞虽是发现了异常,却是不得其解。

    直到一片枯叶的出现,才解开杨璞心中的疑惑。

    又是一阵弄堂风,门口的幌子依旧猎猎作响,街边的树木也依旧在随风摇曳,长街上的两人也依旧如雕像般纹丝不动。

    唯一不同的是,这阵清风,吹落了一片枯叶。而这枯叶,刚好在向李长青和剑春秋之间缓缓飘落。

    李长青和剑春秋都在对视着对方的眼睛,似是要从对方眼中找出弱点。

    然而那片枯叶就这般缓缓飘落,挡在了两人的视线之间。

    不过眨眼功夫,这片不知趣的枯叶,化为了齑粉。

    得亏杨璞没有眨眼,才将一切看得真切。

    风,还在徐徐而过。

    化作齑粉的枯叶,也随风而逝。

    剑春秋也还是纹丝不动。

    李长青的素袍,却轻轻摇摆了一下!

    “我输了!”

    杨璞恍然大悟!

    他明白了那月光为何扭曲,明白了他们的衣袍发带为何纹丝不动也明白了李长青为何认输!

    他们虽是斗的剑意,却未曾出剑。

    而他们的意,却无时不刻都在争斗。

    那束扭曲的月光,是他们的意在斗。他们将自己的意,强加给那束月光,都想让那束月光照射对方。

    还有那风,也被他们强加了意志,都想让风去吹拂对方。

    然而,一片枯叶打破了僵局。

    也左右了这场并不算太公平的决斗的胜负。

    李长青的剑意,乃是逍遥自在。

    那月光,那风,都是为了比拼,被李长青有意强行赋予意志的。

    而那片枯叶,却个意外。

    它只是无意间闯入这场较量的“局”外之物。

    在李长青的“意”里,它只需缓缓落地,出了这个“局”就可。

    但是,剑春秋不一样。

    剑春秋的剑意,乃是追求无上剑道。

    在他的“意”里,所有的一切阻碍他追求无上剑道的事物,都要粉碎。

    最终,那片枯叶化为了齑粉。

    它未能如李长青的“意”落地出“局”。

    但它却如了剑春秋的“意”。

    当枯叶化为齑粉的刹那,李长青也被剑春秋的“意”左右了。

    所以那束月光照到了他,风也吹到了他。

    所以,剑春秋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