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莹在赋梦楼呆了半辈子,小时候的记忆模糊,只知是自打小时候被卖进来的,然后就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年轻的时候也是楼中红牌,每天自然不缺掷千金而博红颜一笑的人,但岁月是每个女子都无法抵挡的天敌,随着年龄的增大逐渐年老色衰,当年的门庭若市到如今的门可罗雀,她也不是太悲伤,这是每个风尘女子避免不了的结局,在楼中她见得太多了。但庆幸的是,赋梦楼对那些上了年纪的女子待遇很好,除了那些自愿从良嫁做人妇的和自愿离开的,剩下的都可以在楼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或者去其他地方赋梦楼的所属产业中搭把手,不说衣食无忧,起码的温饱住宿无忧,给了她们依靠和归属感,这也是每个赋梦楼中女子将其视作一个家的原因。所以即便她见惯了人情冷暖风尘世故,也依旧没想过离开。直到自己依靠心思和能力一步一步爬到管事这个位置,又因为自己的任劳任怨和对楼中的贡献,去年刚升为楼中的大管事。而升为大管事后,她有权利接触更多东西了,以前只知道赋梦楼很大,靠里面的有些地方很神秘,甚至半辈子待在这里的她也没去过,即使是她升任为大管事,也没有资格靠近很多地方。但她也知道有的事不是自己能接触的,就像他连赋梦楼的老板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而她也很有自知之明,自己能有今天已经是意料之外的事了,比那些去楼中各个地方帮忙做工的姐妹好太多了,她也满足了。而她也从五年前就宣布不再接客了,只心系于楼中事务,她也乐此不疲,感到这样的生活自己很喜欢。
张雪莹拿着扇子站在楼上嗑瓜子,刚将一位在汉阳城何家的子弟安顿好,何家那可是整个镇南郡的大家族,在整个镇南郡除了城主府地位超然之外,接下来就是四大家族了,分别是何家,钟家,唐家,慕家。各自盘踞镇南郡一方,每个家族都有各自的产业,对镇南郡的寻常百姓来说那可是真正庞然大物,即使刚刚来的人是何家的旁支子弟,也不是她可以惹得起的,她刚刚应付的有点疲惫,因此偷闲过来歇息一会儿。听到门口的笑声,不用想都知道又是他们在**哪个路过的青涩书生或者年纪不大的小孩子,那次不是都被她们逗得面红耳赤的。她漫不经心的抬头望去,从三楼这里刚好可以看到门口,然后她刚好就看到了一个窘迫的少年和白发老人,少年转过头看老人,老人转过脸看路边耍杂技的。忽然她的笑脸有点凝固,丢掉手中的瓜子垫着脚尖仔细看去,当看清楚少年转过来的脸后,再顾不得应有的矜持赶忙跑了下去。
门口正调笑那俊俏少年的女子们看到大管事从青色小砖铺的小道上急匆匆的跑了出来,赶忙让开了路,大管事既有能力又对她们很好,她们是打心眼里尊敬佩服她。她们很少看到大管事这么急匆匆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慕城少爷吗?”张雪莹在少年面前停下,因为跑的太急了而呼吸急促,胸前的两座山峰上下起伏,散发着一股成熟的风韵。
“嗯,你认识我?”慕城有些疑惑。
张雪莹站着喘了口气,恭恭敬敬的施了个万福礼。轻笑着说道“我叫张雪莹,是楼中的大管事,不怕慕少爷笑话,因为楼中每天来往的客人太多了,总有照顾不周到的地方,但又怕耽搁了有身份的大人物,所以楼中花费了大量人力财力收集了城中很多重要人物的画像,即使有些年龄不大,也不敢遗漏,即使楼中的丫头们记不住,但我们这些管事的必须得记住那些大人物模样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些大少爷小少爷要是哪天想来尝尝鲜呢?”张雪莹看着慕城,眼中有些笑意。
慕城微微有些不自然,“我不是来找姑娘的。”
“哦?那慕少爷是?”张雪莹有些惊讶,这些大少爷们哪个不是十几岁就进了楼中那些房间的。
“我来喝酒。”慕城平淡的说到。
“哦,慕少爷您和这位老先生快请进,我这就去给安排。红鸟,青叶你们快带慕少爷和这位老先生进去,水儿你们几个过去厨房那边让做几个精致小菜,我去帮少爷拿两壶好酒。”张雪莹朝慕城弯腰说完后又朝刚刚站在门口那些姑娘使个眼色说到。那些姑娘刚从大管事口中得知这十几岁的少年竟然是慕家小少爷,顿时有些震惊和不知所措,一时间愣在那里,不知道刚才有没有将这位慕家小少爷惹恼,听到大管事的吩咐后顿时如蒙大赦各自去忙。那门房也是傻眼了,一阵后怕乖乖,这可是慕家少爷,幸好自己刚刚没有调侃两句,不然可说不好会不会被打死。
慕城先走进大门,后面跟着一头白发的老人,旁边是那两个叫红鸟和青叶的女子有点拘谨的伴随。当不是很长的青砖小道快走完时,慕城有些震撼的感觉,这里简直就是别有洞天,整个赋梦楼呈柱形塔状,分九层,从第二层开始每一层的楼阁梯太向外延伸约摸丈许,以供通行。除了一楼是大厅,摆着精致的红木桌椅,坐满了喝酒谈天之人外,另有一高台,高台之上有一女子轻纱遮面,素手抚琴,不管下面之人是不是不解风情,也不管她是不是在对牛弹琴,丝竹之声荡漾在整个楼间。而一楼上面每一层都有很多的房间,每个房间似乎都点着灯,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有人在里面。整座塔灯火通明,照映着伸出房檐的勾心斗角,青瓦琉璃反射光辉,好像燃烧着,这是外面街道上看不到的景象,因为房间的门和窗户大多都是朝里面开的。而楼层从最底下一层到最上面一层逐层缩小,装饰却愈发精美。以前听大哥二哥来这里喝酒回去对他说过赋梦楼的建筑特殊,但因为自己年龄小从没来过,今天是第一次看到,果然是好大的手笔。而且听说这里的楼层很有讲究,最下面一层最便宜,最有市井气,来人多是来寻欢作乐而又囊中羞涩之人,大多数人就是冲着楼里的姑娘来的。能上二楼的就是有一定财力或者小有权势之人,姑娘更加水灵,菜肴也更加精致。而能看到的风景也更美。三层也是差不多如此,只不过坐在三层的人差不多都不是寻常人了。而三层以上就不是普通人能进去的了,能去三层以上的人,非富即贵,而且不是一般的富贵。
大厅里的红木椅子上坐着许多喝酒聊天的人,什么样的打扮都可以见到,气氛火热略显吵闹,慕城将视线在抚琴女子那里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前行。
慕城四人径直走上五楼,就看到大管事张雪莹已经在一张酒桌旁等候,酒桌安置在靠近华水街的窗户旁边,不是很大,但用料讲究,是上好的楠木制作而成,只能容四人入席,桌上摆着六个精致小菜,两只白玉壶装着的酒和两个酒杯。
慕城坐在窗户旁边,老人也入座。张雪莹摆摆手让红鸟和青叶退下,拢了一下袖口为两个酒杯里斟满酒。“少爷可有口福了,这是我们这里最好的竹叶青,平时想喝都喝不到,这不正好赶上还有半年时间的天剑宗开山门的日子吗,是从嬴洲运过来的,可费了好大的劲,”张雪莹笑着说到。“不过少爷可得少喝点,这酒啊后劲烈。”
“麻烦雪姨了。”慕城微笑着感谢到。
“那行,慕少爷你们先喝,要是有什么要求的话尽管让人来找我。”张雪莹被慕城这一声音雪姨叫的浑身舒服。
“好。”
等张雪莹走了之后,慕城拿起酒杯,看着窗外街上的灯火辉煌,一仰头将杯中液体倒入口中,辛辣的液体流过喉咙,让他难受的忍不住坐在椅子上狠狠地咳了两下。
“少爷,酒可不是这么喝的,你这样喝不仅浪费了这么好的酒,还把自己给弄难受了,喝酒不就是为了图个痛快吗。”老人笑着看向慕城,眼神慈祥。
“林爷爷,我就是有点难受,我怎么这么没用,让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丢脸。”慕城情绪失落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抬的说到。而此时楼下的琴声似乎也有点悲伤。
“唉,少爷,族长从来没觉得你让他丢脸。”林元浩摇头叹息。
“我知道,可是父亲越是这样,我就越是愧疚。”慕城依旧没有抬头,声音无力。“连普通人都知道要是十岁的时候还不能感知天地能量的话,以后根本就不再可能了,可今年我已经快十五岁了,我十岁时跟我一起测试的慕枫哥他们,如今已经是武境三级了,只要找到合适的心法至多再过个七八年就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武士了,而我到现在连天地能量都感应不到。”
“没事的少爷,不是还有一次机会吗,说不定这次就可以感受到了。”
“你别安慰我了林爷爷,连家里的仆人丫鬟们都知道我这次的测试机会是父亲厚着脸皮向族内的长老们求来的,可父亲从没求过人啊。”慕城抬起头,脸上有着两行泪水。
老人忽然有些心疼,他从小看着少年长大,小时候那么聪明可爱的一个孩子,几乎集整个家族的宠爱于一身,每个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他,连他们这些练武的大老粗每次见到都忍不住抱起来捏捏脸蛋的孩子,因为五岁和十岁的两次测验都没有办法感受到天地能量,变得沉默寡言,眉宇间总有抹不平的结。其实能不能成为武士是一个人的命,可慕城家族的情况让他不得不必须成为一个武士。他大哥慕玉是完完全全的武道废材,不过在掌管家族生意上却是一把好手,将家族交给他历练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完全超过族长对他的期望。二哥慕烈本来天赋极高,在十二岁那年就迈入了武士境界,可惜的是在天元森林历练的过程中生死不明,整个家族几乎发动了所有资源,甚至不惜整个家族伤筋动骨的代价请动了闭关的大长老前往寻找,依旧没有丝毫信息。为此族长甚至白了一半头发。
慕家如此大的家族,族长的两个儿子都没有了撑起家族的希望,只得将所有希望放到这个最小儿子身上。但是天赋测评五年一次,慕城五岁时没有感受到天地能量,十岁时也没有,本来按常理来说十岁过了就完全没有希望感受天地能量了,但是慕家族长还是不甘心,付出了极大代价向族内的长老们讨要了一个名额,为的就是希望有根本不可能的奇迹发生。
“我知道父亲看到我这样比谁都心疼,但他也没办法啊,他不仅仅是一个父亲,还是一位族长,他得为全族考虑。”慕城扔掉了酒杯,拿起桌子上的白玉酒壶仰头猛灌,老人抬起手想组织,不过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任由慕城作为。
慕城似乎是想将这么多年的压抑全部一吐为快,醉眼朦胧,口齿不清,跑到另一个窗户将酒壶用力扔了下去,似乎是砸到了某个一楼大厅的喝酒人,惹来一阵滔滔不绝的破口大骂,不过当那人看清了酒壶是从楼上扔下来的之后,就将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惹得大厅中其他人一阵哄笑。
慕城扔完以后就爬到桌子上没了动静,老人走过去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族长让他跟着小少爷,就是怕他做什么傻事,他也自信在这块地方是绝对不会让少爷少了一根头发的。族长对小少爷多么疼爱,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这就是身在大家族的无奈啊。老人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解下腰间的钱袋丢在桌子上,背起慕城,眨眼间消失在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