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神迹代行者 > 第十二章 命运的轨迹(下)
    误会也许可以被化消,但仇恨却只能被压制,然后等待着彻底爆发的那一日。

    在子爵过世后,猎人一家与高塔镇的关系再次紧张了起来,因为父亲不愿意再踏入小镇,每次埃兰德带着伊芙琳到小镇上出售猎物时,都能感受到镇民们异样的目光。

    以前他们只敢偷偷的打量,而现在,他们肆无忌惮。

    甚至有人在镇上一路光明正大的尾随着他们,埃兰德认识他,那是小镇上的治安官,一个健壮的战士,他盯着自己的目光就像是盯着一只食人的怪物。

    鄙夷,厌恶,还有一丝挑衅。

    到了最后,埃兰德不得不将那枚盾徽戴在了胸前,希望领主大人的家徽能带给他一些勇气。

    这确实有用,至少那些人在看到盾徽时,都会脸色难看的移开视线,然后偷偷骂一句脏话。

    这个办法治标不治本,家人们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离开高塔镇了,伊芙琳说她已经受够了被人歧视的生活,父亲一开始不愿意离开,但在镇上的居民对猎人一家的态度越来越差时,也开始动摇了起来。

    埃兰德没有什么意见,他觉得去哪儿都一样,只要能和家人在一起就行。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光头到林中小屋找到了猎人一家。

    埃兰德记得这个自称帕奇的光头是在不久之前来到镇上的外乡人,镇上压根没几个光头,特别好认。

    “我是帕奇,一位来自北境的……旅行者。”

    猎人曾经走南闯北,对北境人的口音和文化习惯略有了解,看的出这个帕奇确实来自北境,至少在那里生活过相当久。

    北境,贫瘠与苦寒之地,热情而彪悍的北境人世代居住在银白色的高原与群山之间。

    美德教会立足于此地两千年,那里是巴洛维亚四境之中非人智慧种族最多的地方,但却是两千年来纷争最少的地方。

    “我已经听说了,高塔镇的镇民们似乎对各位有所误会,我正是为此而来。”

    “我不知道原来北境人这么爱多管闲事。”

    “你误会了,不是多管闲事,而是于心不忍,我实在不忍心见到各位带着对于彼此的成见生活下去,这件事早就可以结束了不是吗?”

    “呵……请回吧。”

    没有人会信任一个突然跑到你家来说要帮助你的陌生人。

    “不相信我没有关系,但请相信美德的力量吧,大家都叫我亲切友善的帕奇,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光头帕奇在离开前,信誓旦旦的告诉猎人,高塔镇的镇民一定会有所改变的。

    猎人对此嗤之以鼻,想要化解双方的仇恨?领主大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光头就能做到了?

    神奇的光头做到了。

    不知道他究竟如何说服了高塔镇的居民们,在帕奇做出承诺之后,镇民们对猎人一家的态度真的逐渐发生了变化。

    一开始是伊芙琳,有几个女孩主动与她接触,小女孩的天性让她们很快成为了朋友,尽管埃兰德每次都不放心的跟在妹妹身边,但在其他女孩们而除了对他表现出了一定的畏惧之后,他被自己的妹妹轰走了

    “走开,埃兰德,你吓到我的朋友了!你去把那些肉和毛皮卖掉吧,天黑之前我会来找你的。”

    紧接着,一些镇民不再对埃兰德指指点点,反而阻止别人这么做,有几次甚至差点打起来。

    最后是治安官,他主动的找到埃兰德,向他道歉。

    “我想我们以前有一些误会,小子。”

    “……”

    “有人跟我说,你并不是被诅咒者,相反,你是受祝福者,我尊敬他,所以我也相信你,我要向你道歉。”

    受祝福者?受谁的祝福?

    埃兰德觉得治安官可能是疯掉了,但他还是假意接受了道歉,反正这对他来说也没坏处。

    一段日子过后,镇上的人越来越“反常”,好像逐渐忘记了双方的血仇,甚至有人主动和埃兰的打起了招呼。

    这种变化让伊芙琳非常欢快,她不愿意再离开高塔镇了,因为朋友们已经提醒她了:大家害怕的只有埃兰德。

    看着小姑娘笑着和父亲诉说着她在镇上有了多少新朋友,埃兰德不由的想到:

    哦,原来忘记仇恨的,不只是那些镇民。

    他仍旧能梦到自己被烧死的母亲,也清楚的记得那些朝着自己家涌去的人们,他们脸上的表情有多冷酷。

    与其和镇上的人相处,他更愿意待在森林里,能不出来就不出来。

    当然,他也有自己的梦想。

    “这个世界很大很大,除了巴洛维亚四境,还有远东,还有别的大陆,总之就是很大,你这辈子是走不完啦!”

    埃兰德一直记得那个叫做艾文的小男孩跟自己说的话,他不想一辈子都待在高塔镇这样的小地方,他想和父亲一样,成为一名冒险者,去别的地方看看。

    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之下,日子一天天过去,男孩逐渐成长的过程中,冷漠的注视着高塔镇上发生的变化。

    那个光头帕奇当选了镇长,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因为他真的改变了镇民们的态度,父亲对他的观感不错,伊芙琳也是如此。

    只有埃兰德觉得这个人很古怪,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能是直觉,也可能是错觉,不管是那一种,他都没有表现出来。

    镇上盖起了一座修道院,盖在一片被烧毁的废墟上,那里曾是被埃兰德称为家的地方,帕奇为此还专门到林中小屋中征求过猎人的意见,考虑到这个光头确实帮助过自己的家人,猎人同意了。

    镇上的那些人经常被帕奇号召起来前往修道院祈祷,埃兰德本来是不怎么关心这个问题的,只是偶尔听镇民提到过“伟大存在”这样的词,觉得有些奇怪。

    当男孩逐渐成长为了男人时,父亲也已经在不觉间出现了一些老态,埃兰德经常能看见他坐在一颗树下发着呆。

    自从母亲不在之后,他的变化越来越大,时常显得激进而偏执,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仍旧深爱着他的孩子们。

    伊芙琳也变了,变的有些陌生,经常独自一人去镇上找她的那些朋友,尤其是在她逐渐出落成了一位标致的美人后。

    而她对待埃兰德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仿佛有一层无形膈膜横在两人之间,每当自己想要和她好好谈一谈时,她总会以各种借口推辞。

    “也许下次吧,我约了朋友。”

    这是最常听到的一个借口,埃兰德知道她在和一些男孩交往,其中就有治安官的儿子,但他没打算告诉父亲,这是伊芙琳自己的选择。

    尽管有些时候,他真的很怀疑这个女孩究竟还是不是自己印象中那个有些天真的妹妹。

    比起已经有些变了的伊芙琳,他更愿意和自己另一个妹妹交流。

    小莉薇拉从婴儿变成小不点,又长成了小萝莉,埃兰德看着她一天天长大,这个在森林中长大的孩子仿佛永远快乐而知足,一个当做生日礼物的小熊玩偶就可以哄的她开心好久。

    “哥哥,这个小熊很像你,我要叫它小埃兰德。”

    “可以啊,那它就是我了,呜哇,大熊来了。”

    “哥哥走开!”

    埃兰德对于现在的生活其实没有什么不满,他知道,像自己这样的咒缚者能有这样的生活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已经不再是男孩,不会再有不应该有的期待,日渐清晰的低语声即使是在没有入睡时也能听见,从午夜的噩梦中醒来时,心脏跳动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清晰可闻,他现在最害怕的事情,是真的在某一天化身成怪物,伤害到家人。

    但埃兰德没有想到是,他的家人先伤害到了他。

    伊芙琳在某一天夜不归宿之后,被责问的埃兰德大致告诉了父亲她在镇上到底是怎么样“交朋友”的。

    第二天清晨,猎人破例进入了高塔镇将女儿从治安官的家里带回了森林,一场争吵接踵而至。

    “你以后不准再和你那些所谓的朋友们来往了。”

    “为什么?我要和谁交往是我的自由!”

    “因为你马上就会嫁给埃兰德!成为他的妻子!”

    “爸爸?你说什么?”

    伊芙琳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站在一旁的埃兰德有些手足无措,他也不知道父亲居然有这样的打算。

    “你以为我会让你嫁给那些野兽的后代?做梦!”

    “你疯了!爸爸,我不会嫁给埃兰德的,我们……不可能!”

    “你妈妈就是被那些野兽给害死的!”

    “妈妈是被埃兰德害死的!”

    脱口而出的真心话像是一根浸染着剧毒的箭矢,贯穿了埃兰德的心脏。

    他仿佛再一次看到了,母亲让他离开家时,脸上的露出那个微笑。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父亲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大女儿的脸上,她直接被打翻在地,嘴角鲜血直流。

    莉薇拉被这一幕吓哭了,她的哭声把埃兰德拉回现实,他默默的将小妹抱起,走出了屋外,没有去看地上的伊芙琳一眼。

    这场闹剧以伊芙琳搬到镇上居住作为谢幕,猎人在这之后老态愈发的明显,将打猎的事情统统交给了埃兰德,他似乎是认为自己没有把女儿教育好才导致了今天的事情。

    这件事同样让埃兰德感到心烦意乱,尝试着用狩猎来分散注意力的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森林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一些变化,狩猎比以前变得艰难了不少,似乎动物们的数量正在迅速减少。

    这种情况是最近才发生的,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出现在他的心头,这感觉就像是通往灾难与噩梦的大门正在被人打开,以至于他的“胎记”都在发烫。

    在一个非常平常的傍晚,埃兰德两手空空的回到林中小屋,今天的狩猎非常不顺利,就像是动物们全都绝种了一样。

    当他打开门时,看到的是光头帕奇将莉薇拉抱在怀中,小萝莉脸上泪痕犹在,父亲则不知去向。

    “啊,果实终于成熟了。”

    见到埃兰德,光头的脸上堆起了令人作呕的虚伪假笑。

    这一刻,年轻的咒缚者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一直不喜欢这个人了。

    虚伪!这个光头佬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虚伪的味道。

    埃兰德的心中警铃大作。

    “我父亲在哪?”

    “十年,我准备了整整十年了……”

    埃兰德的猎弓对准了帕奇那颗锃光瓦亮的大脑门,这么近的距离,他有信心直接射爆他的头,让他再也不能反光。

    “我问你我父亲在哪!”

    “别着急,年轻人,你肯定不想伤害到你可爱的妹妹。”

    帕奇猥琐异常的将莉薇拉举起,把光头藏在了她的身体后,说罢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嗯~你这个小妹的味道比起你另一个妹妹还要好闻,说起她,我简直不敢相信她直到前阵子居然还是个雏儿,不过没关系,我帮她渡过了这个难关。”

    莉薇拉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微微摇了摇头,然而这个暗示却被无视了。

    “帕奇!”

    咒缚者出离的愤怒了,他听懂了帕奇的话,猎弓迅速对准了光头佬的小腿位置射去,射出一箭之后,迅速弃弓抽刀,抢身上前。

    光头佬被莉薇拉挡住的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一道阴影击飞了箭矢,那是一根触须,上面还生长着倒刺,自天花板上垂落,另一根更加粗大的触手则直接捆住了埃兰德,触手上的倒刺将他扎的血肉模糊。

    砰。

    “啊!”

    手中的开山刀掉在了木制地板上,年轻的咒缚者被剧痛刺激的惨叫出声。

    就在埃兰德头顶死角的位置,赫然盘踞着一个勉强能称之为人形生物的东西。

    死灰色的皮肤,上半身勉强保持着人形,但自腰部以下却长着六条触须,两臂的位置长着粗壮的触手,头颅方正而缺少五官,就像一个出现噩梦中的怪物。

    “哥!”

    莉薇拉还是没能忍住叫出了声,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抱着她的帕奇则是发出了一阵夸张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等一下,让我想想这个时候,我应该说什么比较好。”

    “果然,父子俩都是一样的蠢货……不不不,这句不好,不合适,我再换一句。”

    “嗯……你真弱啊~你爹好歹还多撑了几秒钟呢。”

    “啊!!!”

    一股怒意自胸膛中爆发,无数的负面情绪自丑恶的“胎记”中涌出,几乎在瞬间就占据了埃兰德的身心。

    年轻的咒缚者即将完成他第一次的化身。

    “对!就是这样!释放你的情绪,想杀我吧?来啊!”

    光头佬兴奋的看着被触手捆住的咒缚者正在逐渐失去人形,他的头颅正在拉长变形,身躯正在不停的涨大,而且还没有停下变化。

    “来吧,乖孩子,你会成为吾主子嗣的肉躯,这是你的宿命!”

    天花板上的怪物已经吃不住咒缚者的奋力挣扎,两根触手一齐缠绕在了他的身上。

    啪嗒!

    咒缚者的某种极限在极端的刺激之下被超越了,一股疯狂而强大的气息席卷了整座小木屋。

    两条触手在同一时间断裂成了数段,天花板上的怪物发出了一声惨嚎,被已经长到三米高的咒缚者随手拉了下来,疯狂的撕扯着。

    “这就超凡了?”

    帕奇一脸的惊喜,感到自己七年的心血没有白费。

    超凡,指在生命层次上超越了凡间大多数生物的代称,据说在两千多年前,这种代称也被叫做——传奇。

    咒缚者在将触手怪扯成碎片之后,没有立刻扑上来,而是站在了原地不地,显得十分狂躁不安。

    他的意识被彻底压制,现在控制着他的,是最原始的本能,距离彻底的疯狂已经不远。

    之所以没有立刻撕碎帕奇,是因为到达了超凡后,咒缚者感知到了帕奇的身上笼罩着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趋利避害的本能阻止了他。

    光头佬将手掌摊开,他的掌心刻画着复杂的而密集的符文,正在帕奇想要开口的时候,莉薇拉大哭着喊出了一句话。

    “走啊,哥哥,快走。”

    这句话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的砸在了咒缚者的脑袋上,将一股本已沉睡的感情唤醒。

    “走吧,埃兰德,快走。”

    当自己还是一个男孩时,母亲也是这样跟自己说的。

    深爱着自己的两个家人,都在危机来临时,与自己说过如此的相似的话。

    她们都叫“莉薇拉”。

    一股极其强烈而复杂的情感冲击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不对,这是我的噩梦!这些事情……都是几天前发生过的!”

    那股极为复杂的情感成功唤醒了埃兰德,他终于察觉到了,自己身在梦中的事实。

    埃兰德恢复意识的同时,世界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帕奇保持着那个愤怒的表情瞪视着莉薇拉,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而小姑娘则泪流满面的看着自己的哥哥。

    第一道裂纹就出现在莉薇拉的身上,随后以越来越快的速度随机出现在其他位置。

    整个世界就像一面镜子被打碎了,裂纹遍布视野所及,最终悄然无声的破碎,如同梦醒。

    强烈的感情冲击打破了梦境,令埃兰德得以窥见“真实”。

    浩瀚无穷的星空中,一双巨大的眼眸正注视着咒缚者,视线中不带着任何感情。

    仅仅是被注视,无数的杂乱信息涌入了埃兰德的脑海,几乎在瞬间就将他的精神击垮,意识同样濒临崩溃。

    眼眸的主人并非有意为之,它只是看了一眼埃兰德,仅此而已。

    情感,被磨灭。

    理智,被击溃。

    意识,被突破。

    灵魂,被……

    啪!

    就在埃兰德仅存的意识即将崩溃时,一股气浪席卷了整个星空,他的上半身仿佛触电一般不自觉的抽搐了起来。

    一个少年人的声音仿佛自另一个世界传来。

    “老师,你没把他打死吧?”

    “不可能!我出手很有分寸的,这可是我从武僧那里偷学的渗透劲,专治睡觉不老实。”

    “听到了吧,莉薇拉,你可以别咬我了么?真的很疼的……”

    莉……薇拉!

    听到了妹妹的名字,埃兰德如同风中残烛的意识,正在从星空中逐渐脱离。

    这整座星空,其实仍旧是埃兰德的梦境,也是一直以来被他所忘记的噩梦。

    但这一次,咒缚者带着关于噩梦的记忆醒来了。

    “莉薇拉,你听我说啊,把人打醒这个方案是我旁边这个大叔提出的,你咬他好不好……你怎么还嚼起来了,别咬我的脸啊,换个地方咬好不好?”

    “嘿,谁让你抱人家小姑娘的,抱嘛,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救命啊!萝莉吃人啦!”

    “行了行了,别嚎了,一会儿真把安娜招来了又该把人吓哭了。”

    埃兰德睁开了眼睛,视野中一片模糊,影影约约能看见两个人影正在晃动。

    “醒了,快看,你哥醒了,可以松口了,我没骗你!”

    “我就说我的大力急救拳有效果吧,你看,活了。”

    视野中的画面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莉薇拉……的后脑勺,小妹被一个陌生少年抱在了怀里,脸贴着脸。看样子是还没松口。

    那个陌生少年见到自己醒了,苦笑了一声,忍着痛说道: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文,艾文·沃德,你的领主。”

    命运,有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