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神迹代行者 > 第十一章 命运的轨迹(上)
    从埃兰德小时候起,养父就这样告诉他:命运从来就没有公平或者不公的区别,只看你选择接受与否。

    就如同二十多年前,一名猎人在森林中捡到了一个因为天生的诅咒而被父母抛弃的婴儿,他选择接受,并取名为“埃兰德”——森林的馈赠。

    男孩自童年时期就能听到意义不明的低语声,尤其是在睡梦中,他无数次在深夜惊醒,却完全不记得梦到的内容,只记得那令人感到绝望的恐惧和无休止的呢喃声。

    每当此时,埃兰德都能感受的到自己背后那丑陋的“胎记”正在发烫。

    年幼的埃兰德将这种不安深深的藏在心底,直到他听人提起咒缚者这种怪物,他将自己的特征一一与之对应,哭泣着跑回了家,告诉自己的父亲,自己是一个怪物。

    猎人只是笑着抱起了埃兰德,告诉他自己的看法。

    “如果说咒缚者是怪物的话,那么所谓的正常人也只不过是把怪物藏在了心中,大家其实都一样……小怪物,你最近好像又重了。”

    埃兰德不太听的懂养父的话,但是完全没有在意这件事的态度还是感染到了男孩,以致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很少再听见那种令人恐惧的嘈杂低语声。

    遗憾的是,意外还是发生了,在一次乡下男孩们司空见惯的争斗中,埃兰德的衣服被扯烂了,那个光是看到便会令人产生恐惧的“胎记”吓坏了在场的所有男孩。

    其中有人大叫着跑回了家,更多的男孩则是捡起石头丢向他。

    “滚开,怪物!”

    “离我们远点!”

    “你这个怪胎!”

    那一天,当埃兰德头破血流满身伤痕的回到家里时,家中只有正在坐月子的母亲和妹妹伊芙琳。

    父亲在早上带着笑容离开了家里,说这次要多打几只猎物回来,顺便好好想一想小妹的名字。

    母亲正抱着小妹靠坐在床上,轻声哼唱着摇篮曲,她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柔,就像带着一股魔力。

    伊芙琳坐在床沿,这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妹妹正静静的看着母亲和小妹,脸上带着笑容,还露出了一颗虎牙。

    窗外的阳光洒在她们的脸上,如同一副很美的画卷。

    浑身狼狈不堪的埃兰德觉得自己就像是这副画上的污渍。

    母亲从男孩的嘴里得知了事情始末后,立刻让他带着自己的两个妹妹去森林,去找他们的父亲。

    “埃兰德,你已经十岁了,家里除了你父亲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小男子汉了,所以两个妹妹交给你我很放心,去森林里,找到你父亲,别让我失望。”

    当埃兰德带着伊芙琳,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妹拉开家门时,他回过头看了母亲一眼。

    虚弱的妇人靠坐在床上,带着微笑催促他。

    “走吧,埃兰德,快走。”

    他双手怀抱着刚刚睡着的小妹,小心的领着伊芙琳离开了。

    或者说,那个温馨而甜蜜的家,即将永远的离他而去了。

    男孩带着自己的妹妹们还没有走出多远,一阵嘈杂的人声从小镇中传来,他转身望去,看见了有很多镇民朝着自己家涌去,男人们拿着铲子和草叉,女人们则举着火把。

    见到这样的一幕使得男孩愈发的害怕,他知道,那些人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但埃兰德发现惊慌的伊芙琳正颤抖着依偎着自己,小男子汉的责任感在这一刻压倒了恐惧。

    “别怕,伊芙琳,有我在。”

    尽管同样感到恐惧,但他决不能露出胆怯懦弱的样子,这样只会让伊芙琳更加害怕,现在,他需要尽快找到父亲。

    在男孩的心中,那个总是笑容满面的男人有办法解决一切问题。

    最终,筋疲力尽的男孩带着两个妹妹在森林深处找到了父亲,猎人则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的三个孩子突然出现。

    “孩子们,发生什么了?你们的妈妈呢?”

    男人的神色是如此的不安,这是埃兰德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如此的焦急。

    那天黄昏,猎人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走出了森林。

    夕阳下,矗立在小镇中央的高塔美丽的令人目眩神迷,云层亦像是被地上燃烧着大火点燃了。

    “是龙来了吗?”

    伊芙琳似乎想起了镇上流传着的故事,颤抖着用手指向那栋燃烧着的房屋,强忍着泪水。

    “但是妈妈还在家里。”

    回答她的是房屋垮塌的声音。

    男孩蹲在地上哭泣,他的勇气在一刻被击了个粉碎,甚至不敢抬起头看着自己被烧毁的家。

    父亲像是一尊石像般定定的站在原地,与石像不同的是,他的瞳孔中倒映着火焰。

    这种火焰的名字叫做仇恨。

    这场火不止烧毁了一座房屋,也烧毁了一个家庭的幸福。

    在那之后,猎人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躲进森林深处,还盖了一间简陋的小木屋,他告诉自己的孩子们,这里就是他们的新家。

    男孩在住进新家后便开始做着同样的噩梦,这一次,梦中的景象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他数度彻夜不眠。

    恶梦中,他的母亲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周围全是火焰,房屋即将垮塌,浓浓的烟雾中,熟悉的低语声再度袭来。

    但这一次,那个声音说的是:“走吧,埃兰德,快走。”

    一遍又一遍。

    这个噩梦让男孩的内心备受煎熬,但他不敢和任何人说,他害怕家人认为,是他害了母亲。

    镇上的人在一开始没有放弃搜捕他们,然而派进森林里的人神秘的失踪了一大半,再也没有出来过。

    那一天,猎人两手空空浑身是血的回到了家里,但他兴奋的告诉埃兰德,这一天他杀了很多“野兽”。

    “那些都是害人性命的野兽,它们的肉是臭的,血也是肮脏的,唯一的存在价值,就是被宰掉。”

    埃兰德的父亲是高塔镇上最好的猎人和弓箭手,也曾是一名冒险家。

    每天清晨,他都会与自己孩子们告别,让埃兰德照顾好自己的两个妹妹,然后挨个吻过他们的额头。

    傍晚时,他会带着猎物和一家人所需要的物资回到木屋,告诉男孩今天打到多少猎物,又杀死了多少“野兽”。

    猎人虽然从来没有因此受伤过,但男孩却觉得,那个满身杀气的父亲变得十分陌生。

    他也曾经劝过自己的父亲。

    “爸爸,你能不能别再去了,真的很危险。”

    “孩子,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来杀你和我,还有你的妹妹们。”

    “可是……”

    “你的小妹实在太小了,你们的妈妈不在,想要让她能够活下去……我别无选择不是嘛。”

    男孩日渐感受到了父亲的变化,他的脸上不再看得到笑容,精神也越来越敏感,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会觉得,是“野兽”出现了。

    值得庆幸的是,这样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在某一天的清晨,埃兰德照例送父亲出门打猎时,一位不速之客正站在小木屋不远处。

    “早上好,我的领民。”

    黑发黑瞳的男人穿着一身贵族猎装,右手还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

    他就像是正带着孩子郊游,无意间路过小木屋一般,向着刚刚走出门外的猎人父子打起了招呼。

    猎人的反应很快,在上前一步将埃兰德挡在身后的同时,在瞬间就完成了张弓搭箭的过程,箭头直指黑发的陌生男子。

    一位穿着全身板甲的骑士就在此刻无声无息的出现那位陌生男子身前,在此之前,谁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他的双手低垂,没有任何武器,但金白相间的盔甲似乎给了猎人很大的压力,埃兰德能够清晰的看见父亲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别犯傻,你知道我是谁,你还有三个孩子要照顾不是吗?”

    “我现在只想知道领主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猎人依旧没有放下他的弓,弓弦绷得很紧,隐隐有些颤抖。

    “你等会。”

    陌生男人上前用左手拍了拍那位盔甲骑士的肩膀。

    “让一下,不朽,挡到我了。”

    “……”

    在盔甲骑士沉默着退到了一边后,陌生男子才直视着猎人开口道:“作为一名父亲和丈夫,我能体会你的感受,但作为沃德领的领主,我想我需要和你谈谈。”

    猎人的箭头微微朝下,在犹豫了很久之后,他收起了弓箭,有些颓然的说道:“是的,领主大人。”

    埃兰德当时并没有听懂两个人的对话,只知道眼前这位陌生人似乎是领主大人,了不得的人物。

    “不请我进去坐下来说话吗?我好歹也是个领主啊,让孩子们出来玩吧,不朽,帮我看一下艾文。”

    盔甲骑士接过领主大人抱着的孩子,那是一个清秀的小男孩,一直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小木屋与猎人父子。

    “埃兰德,去,把你的两个妹妹叫出来吧,爸爸有事要和领主大人说,不叫你们不许进来。”

    在领主大人和猎人进屋后,抱着小男孩的盔甲骑士与抱着小妹的埃兰德泾渭分明的站在了木屋不远处,伊芙琳则睡眼惺忪的靠坐在一棵树下,显然还没睡够。

    埃兰德有些好奇的打量着那位全身重甲骑士,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对骑士最憧憬的时候,他也不例外。

    但这位骑士显得有点沉默寡言,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

    他身上的重装板甲几乎没有任何一丝缝隙,浑然一体,头盔上的面甲是一副白色金属假面,隐约能从假面上的视孔中看到淡金色的光芒。

    “不朽很帅吧~”

    在埃兰德打量着骑士的时候,骑士抱着的小男孩同样也在观察着埃兰德。

    “还好吧。”

    他说的当然是违心话。

    男孩在被一个更小男孩搭讪时,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往往都不会假以颜色。

    “哦……”

    小男孩在听到这样的回答后明显有些意外,他悄悄的凑到了骑士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埃兰德则在发现了小男孩正在关注自己时,假装不在意的收回了视线。

    然而没过一会儿,他就发现眼角余光中有什么东西在动,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嗯?那个骑士怎么离自己这么近?

    小妹在这个时候抬腿踢了他一下,男孩连忙关注起自己的妹妹是不是饿了。

    眼角余光里又有东西在动,搞什么鬼?

    这次埃兰德迅速的转过头,却发现那名骑士已经消失不见,不知去了何处。

    “不朽厉害吧~”

    一个稚嫩又熟悉的声音出现在了埃兰德另一侧,吓的他差点把手里的妹妹丢出去。

    “你……”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文,艾文·沃德,我以后会是你的领主。”

    骑士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埃兰德身边另一侧,那个小男孩非常自来熟的介绍起了自己。

    “走开啊……”

    虽然嘴里说着走开,但是这个年纪不大的男孩终究还是被骑士神出鬼没的本领吸引到了。

    埃兰德没有注意到,那位“骑士”刚刚其实只是踮起脚尖用螃蟹步一路飞快而稳定从他背后溜到另一边。

    因为它收到的指令是“悄悄滴溜过去”。

    两个年纪有些差距的男孩因为一个会螃蟹步的神秘骑士开启了“屁话贼多聊了半天不知道聊了些啥”模式。

    “他为什么不说话啊?他是哑巴骑士吗?”

    “不朽不是骑士,他是沃德家族的守护者。”

    “啥?守护者?”

    “呀,说了你也不懂,那个睡觉的小姐姐是你的什么人啊?”

    “干什么?他是我妹妹,我!妹!妹!”

    “谁稀罕啊,我也有姐姐,大我两岁,而且她说以后会嫁给我。”

    “什么玩意?!你们贵族这么不要脸的吗?”

    这个过程中,被称作“不朽”的骑士依旧一言不发,仿佛掉线一般的听着两个男孩瞎聊,只不过艾文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

    那短短的半天,深深刻在了埃兰德的记忆中。

    当那位领主大人准备带着艾文离开时,单独找到了埃兰德说话。

    “听说你和艾文相处的很好?小伙子很有前途嘛,艾文基本上不和男孩子打交道,就一个相熟的还是他的表哥。”

    在单独面对领主大人时,埃兰德显得还是有些拘谨和不自然,有些不敢直视他。

    “是的……领主大人。”

    “不要紧张,你可以叫我戴维叔叔。”

    “戴维……叔叔?”

    “呵,为什么叫的这么犹豫?算了,我找你是因为你父亲不同意我把你带走,我想问一问你自己的意见?”

    男孩闻言下意识的抬起头,有些不安的说道:“我也不想离开我的家人。”

    “没关系,但如果你不想离开你的家人,你一定要能够控制住自己。”

    看到埃兰德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戴维从胸前取下一枚盾徽,交给了他。

    “这是沃德家的徽章,如果你感觉到……有个鬼东西一直啰哩巴嗦想要把你逼疯的话,把这个徽章寄到坠星城,我会派不朽来接你。”

    “好的,领主……戴维叔叔。”

    “知道星坠城在哪吗?”

    “不知道,但是我可以问。”

    “聪明的孩子。”

    戴维笑着摸了摸男孩的头,转身朝着不远处的小艾文挥了挥手。

    “艾文,我们准备走了,不来和你的小伙伴道个别吗?”

    “哦……来了。”

    叮咣叮咣叮咣。

    这是不朽拎着小艾文一路小跑发出的声音。

    这个小家伙就是这么懒,多走两步都不愿意。

    “那,下次再见了。”

    “你问过我名字了吗你就再见?”

    “不就是埃兰德吗?我又不聋,记住了!”

    “再见,恋姐狂艾文!”

    “你这个死妹控没资格说我!”

    “呸!”

    “Rua!”

    戴维看见一大一小两个男孩互相吐口水吐的不亦乐乎,他笑着拍了拍不朽的胸甲。

    “我跟你打赌,艾文这小子肯定忘记要给安娜带礼物的事了。”

    “……”

    无言的守护者依旧沉默以对,只是假面上的视孔处,有金色的光芒亮起。

    戴维领主带着小艾文离开不久之后,猎人便找到自己的养子,告诉他不必再担心以后的生活。

    “领主大人会在高塔镇发布公告,告诉镇上的……那些人,你只是在背后长了一块普通的胎记而已,并不是咒缚者。”

    “我不是吗?”

    在听到父亲这么说后,男孩自己先动摇了,他也希望是搞错了,自己并不是怪物。

    “……孩子,领主大人既然说你不是,那你就不是,除非有人想要挑战领主大人的威信。”

    高塔镇显然没有人敢于挑衅领主的权威,但这不代表仇恨会被如此简单的化消。

    猎人和他的孩子们最终还是没有回到高塔镇,而是定居在了小木屋,他不再猎杀“野兽”,但也不想再与高塔镇的人有什么瓜葛,只想在这座与妻子第一次相遇的森林中看着自己的三个孩子长大成人。

    他为自己最小的女儿取名为“莉薇拉”,与她母亲同样的名字。

    如果命运不是那么爱开玩笑的话,也许埃兰德真的能够逐渐忘记失去母亲带来的伤痛。

    两年之后,战争开始了,据说那是一场王室内战,但对于高塔镇这样的小地方来说,人们最多也就是聊个两句后就抛诸脑后。

    直到高塔镇上在一夜之间贴满了讣告,即便是不怎么关注小镇情况的埃兰德也注意到了这点。

    这种讣告往往都是军中将士阵亡的消息,一般来说声势也不会这么大,只是在阵亡者的家乡贴出而已。

    不想去公告栏,那里人太多,埃兰德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撕下了讣告。

    他只认识一个名字。

    戴维·沃德子爵,阵亡于狮心堡,享年三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