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某日午后四时许,一颗黄色乒乓球被不断地击打到网球场的一面外墙上。无辜的小球反弹回来又被再次击出,球在墙上的落点被控制在同乒乓球拍那般大小的圆形区域内。
离墙有两米远处站着一位不停挥拍的青年,约有二十七八岁。他击球的姿势和挥拍的动作几乎是固定的:右腿后撤半步,左腿稍稍靠前,屈膝半蹲,腰向左一扭,右手大臂带动小臂,挥拍将球击出。
此时的太阳虽已过了午后最毒辣的时刻,可并未减轻一丝燥热。只见那青年脸上挂满汗珠,浅灰色T恤衫已经全部湿透。黑色运动短裤也被汗湿了大半。但他好像没有任何感觉一般,只是在机械地挥着拍子。
我站在路旁小小的树荫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屁股看,心里极其邪恶地想着:湿透的内裤会不会随着他那许久不停歇的风骚扭动而夹进那条隐秘的沟壑里。
哈哈,没错,这个机械地做着动作的青年就是我非常耿直的基友,高帅。
“帅哥儿,我正忙着呢!再说,这大下午的,你喊我来网球场打个鬼的乒乓球啊!”
高帅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手上动作未停,轻声细气地回答道:“现在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啊?”这一下如同以往把我给整糊涂了。
“现在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他提高了音量,不加解释又重复了一遍。
在这个燥热不堪的夏日午后,我当然不想同他讨论如此高深的哲学问题。但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我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问下去:“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最理想的嘛?”
“肯定的啊!现实已经这鸟儿样了,还能有一丝儿理想的影子?咱好歹还是从‘985’大学毕业的嘛!虽然目前仍然一事无成,但是理想还是要有的,必须是很远大的。在这方面千万不要给母校丢脸呦。”我捏着嗓子调戏他说。
“我说不清楚,但我可以模糊地说。”
“哎呦,哥哥唉,您请讲。只要不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类的屁话,您尽管开口说。”
“我不想现在过得这么拘束!我想过得更随心,更自在一些。”
“有谁拘束你吗?”我懒得思考,直接反问道。
“有,很多。”他点了点头,手里的动作依旧。
“比如说?”
“太多太多的外界限制,正在一步步向我逼近。即将具体化的抽象牢笼,我已经感觉到了。可悲的是,在外界将我封锁之前,我却已经将自己囚禁起来,就像你那样。我想打破自我封锁,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说你的事呢,可千万不能株连我啊。”我忙不迭地摆着手,和他划清界限。
他沉默了,继续机械地挥拍击球。
“一,二,三,”站在一旁的我无聊地开始给他计数,“四,五,六······九十五,九十六······”
“还在反抗的人啊,屈从吧/只有屈从之后,你才能一起分享胜利!”他左手猛地探出,抓住反弹回来的乒乓球,扭过头来问我,“你说奥维罗写这一句诗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屈从的人真能分享胜利吗?”
“他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不过,分享胜利好像并不是分享胜利的喜悦啊!所以,”我猛地一跺脚,抬起右手伸出食中二指指着高帅喊道,“跪下唱征服,爷就留你一条狗命,见证爷的胜利。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他定定地看着我伸出的指尖,轻声呢喃:“总是在不断地向生活屈服和妥协,我还能拒绝多少,改变多少?”
扭回头,他背对着我,接着开口说:“我很讨厌生活中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我已经不能继续忍受现在的自己了。”
对于这个问题,他像是已思考过了很长的时间,只见他左手一扬,右手挥拍,将球击打出去后,猛地大声喊:“我要改变,改变自己的生活!”随即话音陡落,语气有些低沉,“只是现在想法很多,可还没有实际行动。”
“那你为什么没有实际行动?什么阻止你了?”我顺着他的意思往下问,问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我害怕暴露,心中的想法和我一直以来在他人面前的形象不符;但又非常渴望顺遂自己的内心把真实的自己表现出来。但是我并不确定内心的想法在这碾压式的生活之下能够坚持多久。我不想承认也十分害怕他人看到,自己是个善变的人,但我希望改变。”
他平静地说着,视线并没有离开运动中的乒乓球。
“确切地说,希望生活变得越来越符合自己内心的想法。只是,如果按照内心的想法做下去,生活反而变得更加糟糕的话,那现在勉强能够接受的生活还能不能再继续下去呢?”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晚卖菊花!”我笑着调侃道,“想来若不是非常饥渴,你是不会如此反感现在的生活。那就改变嘛,哥哥!看来你这是要从小受的角色转变为强攻啦!不知不觉间,我竟然面临着如此危险。”
说着我大叫了两声,只是故作一脸便秘的表情真是难为我了。勉强做出,他又不回头看,让我感到甚是无趣。
扁了扁嘴,我继续问他:“那你准备先从哪方面开始你心中的理想生活?”
他答非所问:“画地为牢,这个成语挺有意思的。”
像是为之前他那一大段话作结,又像是随意叹出的感慨。
说完他才接着回答我的问题:“不能说是理想生活,只能说比现在更接近心中所向往的生活。”
“嗯,不用过多解释。来,打开牢笼的束缚,释放你心中的狂野!直接说哪方面?”
“那方面。”他头斜着往上一扬,轻声说,“你过去墙的那边看一下就知道了。”
我疑惑地沿着网球场的外墙向前走去,走到尽头,向右一拐,透过勾花护栏网,看到有一个身材高挑匀称的美女正在做着热身运动。
扎起的长长马尾从右肩垂下,遮住了半边白皙的脸颊,只看到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已经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身着白色的紧身短袖和宽松的紫色运动长裤,长手长脚的她做起伸展动作甚是惹眼。
热身完毕,她开始挥拍打球,同样是将网球击向墙壁待反弹回来后再次打出。我仔细一看,她的姿势和动作几近固定,网球的运动轨迹和落点几乎相同。
我连忙返回,只见高帅挥拍击球的动作更加干脆利落。我笑着大声喊:“兄弟,原来你是隔墙偷师啊!让我近处瞧瞧,这还是我那位耿直的大兄弟吗?”
高帅有些惊慌,连忙停下动作,解释道:“是我太笨了,只能这样慢慢来。”
“原来如此啊,恋爱才是这场生活革命的导火索啊!”我盯着他的眼睛看。
“应该是对美好爱情与生活的渴望。”他一脸正经地承认了。
“那就行动啊!哪还有时间找我打乒乓球!”我指着那外墙,故意调侃道。
“我想找你做僚机。”
“什么?僚机是什么?”
“僚机就是僚机,这些是我看《撩妹百科九十九式》介绍的助攻方法。”高帅一本正经地讲解道。
“合着我这个恋爱高手,一直是个‘土八路’啊!那这僚机都需要做些什么呢?”
“见机行事吧,不要让我俩之间出现尴尬的状况就可以。”他很是直接地说了出来。
“那走着,我一定要让你知道绿叶为什么会这么绿!不把你这朵花衬托得千娇百媚,我就不叫武静!”
他抽出一张纸巾,仔细地将脸和脖颈间的汗珠擦掉,我又搞怪着在旁边给他收拾了一下发型。两人这才一前一后颠颠地走向那美女。
“嗨,美女,一起练球啊!”我一脸油腻地对着正在击球的姑娘喊道。
她听到声音停下动作来,看了我一眼,又看了高帅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看到她点头,我很是得意地甩给高帅一个得瑟的眼神,然后小跑两步去拿她放在一旁地上的另一支网球拍。等我拿起折身准备将它递给高帅时,眼前的场景真是,真是见鬼了。
高帅又像之前那样打起了乒乓球,而那美女也以同样的方式打起了网球。
我拿着网球拍尴尬地站在两人之间,疑惑地又看了高帅一眼,见他没有一丝尴尬的神色和其他反应,我又把视线转向美女,眼神描摹着她一举一动后的曲线变化,心里想着此刻的境况到底算不算尴尬呢?
我一直默默念着兄弟妻不可欺的六字“真言”,然后靠近高帅,小声对他嘀咕:“帅哥,这样可以嘛?我第一次做僚机,没有经验。”
他动作不停,十二分隐秘地说:“可以。”
“你们也顺利接上头了,那要不,兄弟我先撤?”我小心地问道。
“行,你有事那就先撤吧。我在这儿再练一会儿球。”
“那兄弟撤了。”
我扭头对着美女示意先行离开,发现美女并没有看我,无奈地耸了耸肩,又对高帅贱嗲地喊了一句:“加油,加油,哥看好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