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撒泼 > 第三章
    虽然已经下过了一场暴雨,但七月中旬火热的天气仍然没有降下几分热度,就如同高帅火热的情绪被泼了好大一盆冷水却依旧高昂一样。

    在过去的小半个月里,每天下班后高帅都会去网球场打乒乓球。可惜的是,他并没有再次遇到那个高挑的网球姑娘。

    每晚偶遇未果归来,高帅并没有多少低落,只是比往常更平静沉默了些。他就坐在桌前,用手机或电脑专注地学习着那些五花八门的撩妹教程。

    看累的时候,高帅就闭着眼睛,轻声对着空气说话给我听:

    生活中不如意者十有**。不如意时,我们所有的愤怒均来自于我们对此种状况的无能为力。不如意正是提醒我们还需要继续积累,千万不要把本应该用于积累的时间用来去抱怨。这不是有效的解决方式,也不是有效的情绪发泄方式。我们需要冷静下来,想清楚得做些什么,去进行知识储备和积累,以便让我们能够应付即将来临的下一次不如意。

    他在给我洗脑,然后借用我的深以为然转而给自己洗脑,让自己去相信。

    人啊,就是这样。不管是什么样的因由,欺骗住他人之后,总能更加容易地欺骗住自己。

    又一日下班,走出办公楼,我习惯性抬头望天,天色清褐,夕阳余晖晕黄。

    心情是无所事事的那种懈怠,我慢悠悠回到宿舍,走进房间,发现高帅已经坐在桌前闭目养神了。我瘫倒在床上,心里正琢磨着一会儿和哪个妹子吃点儿什么。这是两个经常困扰我的问题。

    “帅哥儿,晚饭你想和谁一块吃点什么?”我委婉地问,想从他的回答里获取某些信息。

    “你。”他干脆地答道。

    “想吃什么?”我不再抱有希望,继续问道。

    “牛肉粉丝汤。”他接着补充道,“再买三块钱的葱香千层饼,喝牛肉粉丝汤去。”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响起,娇娇来电。

    “喂,娇娇,有什么事嘛?”

    “没什么事呢,好哥哥,就是人家的小肚肚好瘪哦。”她捏着嗓子嗲嗲地撒娇道。

    “嘿嘿嘿,给好哥哥两个钟头儿,好哥哥让你的小肚肚一天比一天大!”我学着她的腔调油嘴滑舌地说道。

    “嘻嘻嘻,人家怎么感觉给你三秒钟就足够了呢!”

    “呦,小妹妹,这是跟谁学坏了啊!”,

    “哎,哪有,全是大哥哥教得好!”

    “那哥哥再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

    “可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啊,以后你会格外珍惜这三秒钟的!”说完我哈哈大笑起来。

    “咦~”她打了个冷颤,才接着说道,“你怎么能这样诅咒自己呐?好狠的心!”

    “不扯了,说,想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人家很好养的。”

    “那成,你过来吧。我就不开劳斯莱斯去接你了。”

    “不成,不成!你得来接,不然人家迷路走丢了,怎么办?我要你牵着人家的小手手。”

    “呃,我现在忙,分分钟上百万,走不开。给你安排个司机,可以吧?”

    “嗯,那好吧。”

    “那我让他在你家门口左边等你。”

    “哦,就那个543路的站牌下嘛?”

    “真聪明,就是那里。”

    “呀,我看到了!真是好大好大的车啊!”

    “嗯,那就先这样。到了咱一块吃好吃的去,好好安慰安慰你上次受伤的幼小心灵!”

    “嗯嗯,大哥哥你真好!不过,大哥哥,你能不能给人家安排个座位啊?车里人太多了,手拉着扶手,猥琐大叔们挤得人家脚尖都挨不着地啦!”

    “哈哈哈!”我想着娇娇踮着脚尖随车摆动的“摇曳”身姿哈哈大笑起来,笑完,鼓励她道,“坚持住,美食就在前方!”

    我挂了电话后,脑海里仍不断浮现她那“摇曳”的身姿,又忍不住笑了两声。笑着突然意识到,这么大笑,肯定吓到高帅了。转过头准备安慰他两句,我却发现这货正耸着鼻尖,嗅着什么。

    他问我:“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土腥气?我是说,房间里怎么有一股土腥气?”

    “不知道。”我茫然地回答。

    他没理会我,走到阳台,将头探出窗外,用力嗅了两下,回头对我说:“要下雨啦!”

    话音刚落,一阵妖风从窗外袭来,在屋内盘旋两圈后原地消散。窗外暗了下来,没有三两分钟,整个天空都黑了,黑色像浓墨一般粘稠,以至于只听到雷声在耳边隆隆轰鸣,却不见一丝闪电。

    七月的下旬又是从一场暴雨开始。

    “哗啦啦”,雨在黑暗中被鬼神从天上泼了下来。稍稍热身之后,那两位泼雨的动作越发利落,雨水如同漫天瀑布般砸向地面。

    我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拿出手机拍照,难得发一次朋友圈:这百年一遇的鬼天气!发完刷新一下,朋友圈里瞬间刷屏,全部是关于此时怪异天气的内容。

    他从阳台走到我床头,俯视着躺在床上的我,低声又说了一遍:

    “下雨了。”

    “嗯,有衣服要收屋里吗?”我毫不在意地回应着。

    “没有。”他边说边在房间里来回走动。

    “嗯。”我的眼睛依然盯着手机屏幕,忙着同各位好友互赞互评。

    高帅又走到我床头,停了下来,再次俯视着我,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坚定地轻声说道:

    “走,出去!”

    “吃饭可以等雨停了嘛。”

    “不是吃饭。”

    “那做什么去?这百年一遇的鬼天气!”

    “送伞,或者送人。”他迎着我疑惑的眼神,略带腼腆地解释道,“暴雨下得这么突然,肯定把很多人,很多女人,很多未婚的女人,给淋进去了。在这比深夜还要黑暗的傍晚时分,她们需要一个强壮有力的男人撑着一把雨伞从天而降。这百年一遇的难得天气。”

    说完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这一句话让我想了半天才品过味来,他平稳的声调却让我激动了起来。双手握拳狠狠地锤了两下床,我兴奋地大叫:“哥,你真是我亲哥!走,出门!从天而降后,咱来个浪漫的雨中散步!”

    叫喊着我从床上一跃而起,不停地催他:“走,走,走!快点行动起来!不知道多少娇滴滴的姑娘正苦苦承受着风吹雨打呢!”

    看他有些愣住,我双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一脸严肃郑重地说:“时间紧,任务重!我们必须争分夺秒!”

    “走吧,带上伞,我们兵分两路。”他递给我另一把伞,待我接过之后,又意味深长地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率先走出门去。

    “事事就怕有心人呀!”看着他的背影,我只来得及感慨一句。

    下了楼,撑着伞步入这漫天雨幕之中,只走三两步,就感觉到黑暗吞噬了所有光亮,无缝不入的雨滴打得整个人浑身湿透,妖风在身体四周不断地盘旋着。清冷深入骨髓,随之弥漫在黑暗中的孤独又吞噬了所有温馨的陪伴。

    我紧攥着即将脱手随风而去的雨伞,开始不停地问自己:为谁遮风挡雨,是被困的陌生女子,还是来找我的娇小姑娘?

    我掏出手机,回拨娇娇的号码。

    “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屏幕还亮着,收到一条短信:特殊雷雨天气,请谨慎使用移动通讯设备。

    我一个人站在那里想了十来分钟。

    妖风吹散了粘稠的黑色,整个天空被瓢泼的暴雨冲刷成清灰色。借着这黯淡地光线,我走出家属院,站在人行道上,打量着四周。

    车辆都停在马路上,司机们不敢冒雨继续驾驶。高帅已经不见踪影,除了我,大街上没有另外打着伞行走的路人。我打定主意,沿着543路公交车的路线一步步走向前去。

    雨来得急,停得也急。不到半个小时,雨就停了。

    乌云彻底散去,天空中无日无月又无云,一片浅浅的清灰。

    微风抚过湿透的衣服,甚凉。手中的伞不堪之前暴雨狂风的蹂躏,先后骨折了四根伞骨,三根上翻,一根下垂。雨停了,我仍将身受重伤的伞举在头顶。

    马路上的积水,随着慢慢行驶的车辆泛起一层层波澜。我向前走着,平视着,认真地看着视线尽处的水流以及水下的沥青路面。

    “哥,哥,这儿!”有清脆的女声传来。

    我扭头看着左手边,一颗小脑袋从公交车窗里探出来。

    娇娇那娇小的身体几近扭曲,右手四指勉强扣着扶手,左手扒着车窗,肘部护在胸前,挡住身旁端坐着的猥琐大叔那过度扩张且极不安分的鼻孔。发现我扭头看到自己后,她脸上先是灿烂的笑容,转瞬又是满脸的心疼。

    公交车继续前行,我转身跟着走在它后面。百十米后,它到站停下,车门打开,从里面扑出来一道俏丽的娇小身影。

    那身影向我飞奔而来。

    近了,两米,一米。我向后挒身,还是没能躲开猛地跳起的她十分用力的大大拥抱。垂下的那根伞骨毫无阻滞地戳进了她长长的马尾里。她紧紧地拥着我的腰身,以至于透过湿漉漉的衣服都能让我感到温润的暖意。

    她立起脚尖,下巴搁在我肩膀上,嘴巴凑近我耳朵,柔声说:“哥,你是不是傻?你为啥要来接我?你是不是傻呀,我的哥哥……”

    声音柔软而绵长,微弱却清晰,一字一字的传进我耳朵里。

    我将持伞的右手后撤,用空着的左手将她垂在脸侧的两绺头发挂在她耳后,然后一边将那半截伞骨取出,一边责怪她道:“没看到这伞骨嘛?划花了小脸怎么办?”

    “戳瞎了眼,我都愿意!”她将下巴从我的肩膀上挪开,用那双狭长灵动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十分倔强地说。

    “看到时候有谁会娶你!”

    “有一个就够了,我心眼小得很,只放得下一个人。”说完,她挪开了视线,偏着头又将下巴放在了我的肩膀。

    停顿了十多秒钟,我用手拍拍她的背,然后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开,轻轻斥道:“你才是真的傻呢!上次站在那么大的太阳下等我,不是跟你说高帅找我有事去不成了吗?”

    “哼!我还以为你会心疼人家呢!”她跺着右脚、皱着鼻子故作不满的抱怨着。

    “有那傻等的功夫,做两道考研题目不好嘛?记住喽,现在你可是二战啊。”

    “我知道啦!”她收住笑脸,皱了皱鼻头,转瞬又摇晃着我的右手撒娇道,“人家的毕业旅行还没开始嘛,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打住,打住,不说这个。走,吃好吃的去!”

    她见我止住这个话题,又是轻轻哼了一声,然后挽起我的右臂,一同向前走去。

    走了两步,我想悄悄抽出她侉着的右臂,刚一动,她就停下脚步,双手顺势拉起我的右手举到胸前,垂下头,两眼盯着它,向它恳求道:“你说!我就真得不能拉你一会儿嘛?”

    声音里是满满的委屈。

    我向左撇过头去,不再看她,偷偷动着右手食中两指作蠕动的嘴唇状,用极其真诚的腔调变着声说:

    “你呀你,跟着这个花心的坏男人是不会幸福的!”

    “哼!”她一跺脚,猛地甩下我的右手,气愤地用食指指着它说,“不准你说他的坏话!”

    说完转身走到我左侧,抱着我左臂,轻轻地抚摸着我左手,憨憨地笑着说:“还是你乖,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语音未落,她就拽着目瞪口呆的我向前走去。

    吃完晚饭,我将娇娇送回家去,再次叮嘱她好好复习后才独自一人步行返回。

    夜色笼罩下的阳城,总是会亮起一片片五彩斑斓的霓虹,不断闪烁的灯光执拗地刺向行人的眼睛。在这座城市里,虽然我不喜欢的事物有很多,但是独独厌恶这一片片五彩斑斓的糜烂。

    万幸地是,我可以走在盲道上,微微虚闭着眼睛。在仅有一线模糊光亮的黑暗之中,细细感受着脚下盲道的每一处凸起,尽管我并不知道它们所表达的信息。

    回到宿舍时,我发现高帅还没有回来,心里禁不住地意淫着,帅哥不会真把姑娘送到家里的床上吧?宾馆也可以呀!真是牛啊!

    雨下这么大,天又这么黑,不如我们先开个房间避避雨吧。

    我想着高帅这个耿直的老实人一脸真诚地说着流氓话的情形,不由得笑出声来。

    脱下快要干透的衣服,冲了个澡,我懒散地歪在床头浏览着各种无聊的新闻资讯。又点开一个用无下限标题吸人眼球的链接时,高帅浑身狼狈地走进房间,他的情绪有些低沉。

    “帅哥,拯救了多少个倍受狂风暴雨摧残的柔弱姑娘?”我十分好奇地问道。

    “一个也没有,连个大妈也没有。”他垂下头,躲着我的眼神,看着地板,轻声说道。说完,他冲澡去了。

    洗好澡,他也躺在了自己的床上,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一间刚刚十五平米的卧室,除了衣柜、书桌,很是紧张地放置了两张单人床,就这样安置了两个年轻的男人,以及他们之间尴尬的安静。

    当然,这种安静只持续了一天就夭折了。第二天在外面一起吃晚饭时,他跟我讨论起了万达转型的新闻。

    “转型是需要安稳的。稳定中的转型才能够拥有足够强大的抵抗能力。这种转型可以最大限度地承受在转变过程中遇到的各种危机。转型过程中的危机往往是致命的,我们不能疏忽大意。转型本来就是一个缓慢摸索的过程,我们不能操之过急。”

    他的一番话,说得邻桌的食客不住地点头。我跟着附和了一句:“万达的这次转型确实有些太过高调了。”

    晚饭之后,回到宿舍,他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仍然搜索着各种各样的撩妹教程,开始了又一次的刻苦学习。偶尔看到精妙处,他会微微点头,闭目养神的时候,仍会对着空气说话给我听,只是次数越来越少。

    藏不住失意的语气和无力的声音打破不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反倒又失去了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