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四章常记旧时约沉醉花间老“诶…”两人正要从客栈出来,云溪却是停住了脚步,略带疑惑地轻轻回首探看。
“怎麽?”陈凌云回过头来问道。
“没事。我们走罢。”云溪脸上难得露出这样表情,转过头去,径自继续往外走。
“嗯,你初愈方好,这次出去可要好好采买点物事。上回在云州现身,怕是已有人告知了长安那边。看来我们还得于此盘桓一段时间,才能入姑苏城了。”陈凌云看到了他面上的异象,微皱了下眉,却未言明。
“哦?你为甚对我这般好,我现在这幅模样可没甚麽值得你图谋。”云溪回过头来,对身后的人绽出继往那种邪肆笑意。较之从前,却少了几分阴狠暴虐。
“快走罢。”陈凌云低下眉,敛去眼神中那轻微的慌乱。加快脚步,走到最前方。
云溪托着腮看着前边已走出老远的人,唇角不由翘起一抹由衷的浅笑。
但是…想起方才进客栈的那个人,脸色不由又阴沉下来。为何竟能如此之像,难道说……
要了两间客房,唤来跑堂的端上一桌小菜。三菜一汤,不算很奢华的菜色。却是青青嫩嫩的,透着属于江南的青翠。再加上几斛清酒,倚窗而席,倒算得有一番风致。
而对面那抹红衣身影,手中把着酒,艳丽的脸眺望窗外景致,思绪却显然不在此地。
或许、可是飞到了千里之外的长安?
“挽月…”纵是不忍打破这幅美好的画面,终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轻轻唤道。
“怎麽?”像是一场大梦初醒一般,妩媚的眼中迷茫一片。
“我们接下来要去何地?”
“入姑苏城罢…”说话间语声更见悠远苍莽。
素闻姑苏园庭景致,江南之一绝也。而之前多次来此,却不是军临城下就是刀戈相向。这回下定决心离了长安倒也甚好,恰可以纵情一乐,聊以忘忧。
“这般甚好,我自小生在中原,首回来江南便能一赏姑苏美景,倒也为幸事。”
街巷集市间。
“凌云。”出声唤住前边的人,丝毫也不觉这个称呼同前有甚不同之处。
“啊?”陈凌云有些愣怔,半晌才意识过来眼前的人唤的是自己,转而惊讶地望着。
“嗯。这些个日子了,你可知朝中近况?”云溪似在思考甚麽,全然不觉气氛有异。
“朝中?”不知这是何意。
“嗯…”
……
“诶,乃啊有听说格个啥个神机妙算格国师大人辞官离京哉?”
“啥个辞官哟。听说格个国师真个是标致格美人,否要是被皇帝抛弃哉。麽不办法格,以色事君格人能有几化长短?”
……
身边恰巧走过两个当地百姓,说着吴侬软语,一路闲谈。
两人都不由转过了首。云溪侧耳辨认了一会,皱了眉看向身边人。
陈凌云自小便是吴郡人士,自是识得此地方言。他的脸色微变,拉了云溪:“路上与你说。”
两人快步疾走,气氛一时沉默。待行出一段路,陈凌云没有征兆地开了口:“那个风挽月离京了,和御史台的一个官员一同。”
“御史台?”云溪一震,那…刚才见到的果真是四弟?与他同行的便是传言中那个官员罢?可是,四弟怎会离了那陈吟风。早便如此,也没有那日兵临城下的危机了。
“嗯,我听到的便是如此。你不是答应与我去了姑苏,就随我寻一处清静之所,将养身子麽?”
不论如何,他放不下这个江南的城池。生他养他的地方,曾经孕育着他的霸业与梦想。这里,有他的城民。既然梦想一昔破灭,既然再也不能于此城中指点江山兵马。那、便让他来此最后一次。瞻顾遗迹,凭吊为他战死于此的所有将士的亡灵。
“放心,我虽自认不是甚麽良善之辈。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品性却是不曾泯灭过。”云溪望着远处的浮云,心中说不出的感受。
莫非是剔了神骨,除了神籍,便有了专属于凡人的七情六欲?
“嗯,我们明日便入城如何?然后便去寻那清静之所。”自那日乱军之中,娘亲至今仍不知去处。
陈凌云的眼神中竟有一丝期待。云溪知道,他以前只有面对帝位名利之时,才会现出这样的岂盼。
“好。”若真有缘,该遇到的总是会遇到的。
第二日,姑苏城门。
姑苏城先前遭兵乱,城墙塌方,多有死伤,原本的江南鱼米之乡,竟萧条至此。这是吴玉第一眼得出的感慨。
朝廷已调派了新的官员暂掌此地,如今城池正于重建中。当年随陈凌云起兵的数名吴郡诸州太守,或降或斩或革。而始作俑者陈凌云却迟迟未抓获,应最危险之地往往是最安全之地的古训,是以水陆城门处列了大量官兵严格盘查出入事项。
“怎地恁多官兵?挽月,你说会不会不定陛下舍不得,又恨我带你走,特派了恁多人来抓我们的罢。”吴玉一摇不离手的折扇,一副谈笑风流的模样。想借此来缓解一下两人之间缄默氛围。
“吟…陛下日理万机,怎有闲心管吾等庸人生死。”他…他真的会不舍么?风挽月想笑、大笑。若是舍不得,这么多的机会,只要出声挽留一句,他便断不会走。忆及此,低下首,心中惟空余一片酸楚。
“咦?挽月,快看!那边是怎回事,怎恁多人?”
还不及风挽月理清愁绪,吴玉惊讶地轻声呼叫起来,忙抬了手顺了他的视线去看。
一眼望去,果见城门口围了大片人群。
到了近前,才发现人群中心围了两个男子,皆微低首。一个官员打扮的人执了两副画像,踱着步子,视线在两人的脸上与画像之间来回打转。
“喂喂喂,你们两个把头给本官抬起来。既说不是通辑犯,又能怕甚麽?虽我也爱男子,你们两个也不看看自己长甚麽样,不是千娇百媚的美人,难道还怕本官吃了你们?”那个官员便是新任的姑苏太守,大腹便便、满脸油光的模样,像足怀了数月身孕的妇人。
纵是剔了神骨,也曾是神界耀武扬威的二太子,怎受得了这般屈辱?云溪攥紧了拳,却碍于现在神力不再、体质嬴弱,隐忍了下来,直气得周身微微颤抖起来。若是从前,恐怕不消一招一式,他便可让眼前这可恶的凡人永远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