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仙子，三年，玄冥
乾阳大地三十六州，每州都辽阔到普通人穷其一生也不能跨越。
徽城位于三十六州中的灵溪州，萧家坐落此处，萧遥也是出生在这个小城。在紫竹林苦修九年的萧遥牵着妹妹回到这个九年未见的小城。
萧遥初离萧家时，他父亲萧沅带着萧筱瑶，旁边一群族老目送萧遥离开萧家，欢送仪式不可为不隆重。如今他回来了，正门大开，鲜红的地毯铺到门外，朱红色的正门门前端端正正站着两个姿色上乘的丫鬟。
“额......”萧遥揉了揉鼻子，侧头看向小瑶，“是你告诉家里我回来的？”
萧筱瑶茫然的摇头。
萧遥风流的挑花眼微眯，越发显得懒洋随意。他萧遥什么时候能回来，梦湘仙子也不确定，所谓的十八岁离开是萧遥后来耐不住寂寞定下的时间，他那个便宜仙子师父一直没有点头，今天能离开紫竹林，说实话萧遥自己都挺意外的。
“咳。”萧遥清了清嗓子，大步向朱红色的大门走去。管他为什么，他萧遥回萧家就当受此待遇。
萧遥走到门前，迎面走来一群人，这些人几乎和萧遥九年前离家时一样，只是少了几张熟悉面孔，多了几张陌生的容颜。领头的仍旧是萧沅，萧家之主，萧遥的父亲，比九年前苍老了许多。
萧沅脸上是萧遥记忆中的笑脸，慈爱而不失威严。萧沅周围的族老脸上也尽是笑脸，像是长辈看功成名就晚辈荣归的欣慰。
萧遥心里升起一抹温暖，脸上也出现由衷的笑意。萧沅激动的向前走来，那些族老笑容更盛，萧遥深吸口气，刚欲开口寒暄，他父亲萧沅头也不回的带人与萧遥擦肩而过，还顺手牵走了他妹妹萧筱瑶。
萧沅走过萧遥身旁时还留了句十分不友好的话，“臭小子，回来也不知道先和家里说一声。”
萧遥愣在原地，揉了揉鼻子，脸色怪异，眯眼向后看去。
红地毯尽头停了辆马车。双马拉车，车厢看起来普普通通，两匹白马却是雄俊非凡，细看之下马脖和四蹄处还有些许白羽飘动，竟是千金难求的羽驹，这种羽驹有圣马的血脉，凌空虚渡，遨游太霄。车厢走下两人，一老一少，服装相似，印有清晰的阴阳图，阴阳两鱼分开，阳鱼小，阴鱼大，看起来很是怪异。
“玄冥宗？”萧遥皱了皱眉头。灵溪州地幅辽阔，各种势力数不胜数，其中有六大势力高高在上，矗立顶峰，玄冥宗便是其中之一。玄冥宗的大人物确是值得萧家如此对待，只是这种大门派怎么会看上小小的萧家。
“尹溯贤侄。”萧沅微微颔首，姿态放得很低。
被称作尹溯的黑衣年轻人单手背后，昂首挺胸，性子倨傲。“萧族长，这位是宗内掌管药堂的九长老。”
萧沅拱手作揖，“萧家族长见过长老。”
年迈的老人摆了摆手，示意萧沅不必如此。
“请。”萧沅将两人带入大堂。
大堂上首是张四方桌，两侧各有一张檀木太师椅，下方有两排太师椅，左右各四。萧沅和一位族老坐在上首，萧遥和萧筱瑶站在萧沅身旁。萧沅右手边依次坐着玄冥宗的年轻人尹溯和九长老，其它位置上坐的都是萧族内能说得上话的人物。
众人落座，萧沅还未说话，尹溯便已率先起身。“萧族长，我的拜帖想必你已经看过来。”随即侧身做出请的姿势，“九长老。”
坐在太师椅上的九长老点头起身，从食指黑戒中取出一个华丽锦盒，一手托盒，一手掀盖，露出里面的墨色药瓶。
九长老双手微红，锦盒表面纹路亮起，盒内漆黑的药瓶逐渐变得晶莹剔透，露出里面寒光闪烁冒着丝丝白雾的丹药。
“九长老得知萧远雄萧前辈困在神藏境水寒层次多年，特意为前辈制作了这枚水寒丹，希望助前辈修为再上一层楼。”尹溯目光看向坐在萧沅身旁的族老。
那名族老死盯着水寒丹，呼吸急促，好一会才回神对尹溯拱手，“少宗主费心了。”
“萧族长，我此次还带来了六枚通窍丹，两盒旋气散。”尹溯自信的笑了笑，将目光转向萧遥身旁的萧筱瑶，“只望萧族长满足我对萧小姐的一片痴心。”
“这......”萧沅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尹溯皱了皱眉，他的礼已经不小了，难道萧家还不知足。
房内萧家众人见家主犹豫，脸上皆出现急色。在他们看来，用个傻子换取和玄冥宗的联姻本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何况还有眼前这些不低的报酬。通窍丹能打通先天闭塞的穴窍，是入门修士梦寐以求的神物，旋气散则是百通境的神药，比通窍丹还要珍贵百倍，再加上那粒水寒丹，这些东西合在一起，差不多抵得上大半个萧家的家底。
萧遥站在一旁将众人的表情收在眼底，嘴角挂出一抹讥笑。
“痴心？我看你是痴心妄想，我妹妹岂是你这种垃圾配得上的！”
萧沅大惊失色，从座椅上起身驳叱，“萧遥，退下。”
“不得无礼。”萧沅身旁的萧远熊也起身发话。
屋内瞬间嘈杂起来，座椅上的族老和座椅后站着的萧家后辈都在交头私语。萧遥今天突兀的站在萧沅身旁，已经让很多人猜到了前者的身份。九年不短，但也不算太长。萧遥的风流桃花眼，也是让人难忘的标志。众人看着萧遥，面色皆是不喜。
“这位是？”尹溯面色阴沉，却忍着没有发火。
“这是长子萧遥，小女的亲生哥哥......”萧沅对萧遥怒目，“还不道歉。”
“无妨。”尹溯深吸口气压下怒火，对着萧遥笑道，“原来是内兄。”
“呵。”萧遥见对方还不死心，冷笑一声，一把搂过茫然无措的萧筱瑶，对着后者的红唇便吻了下去。
整个房间瞬间陷入死般的寂静，尹溯面沉似水，怒火中烧，眼睛死死的盯着两人，手掌微微发抖。
“这就是你们萧家的待客之道！”九长老面容阴冷，锦盒重回食指黑戒。
三股强大的气势激荡开来，房内众人只觉巨石压胸，呼吸不畅，体内流转的气息更是陷入停滞。三人中玄冥宗九长老气势最强，萧家萧远熊其次，紧随其后的是尹溯这位和萧遥年龄不相上下的少宗主。与神藏境比拼气势，尹溯自身至少也是神藏。
“玄冥宗？很了不起吗？”萧遥和妹妹双唇分开，仍将萧筱瑶搂着怀里。三股神藏气息不是他个小小百通能承受住的，萧遥体内气机凝滞，动作更是迟缓，僵硬的扭头看向玄冥宗的少宗主，眼睛赤红，“我妹妹萧筱瑶是我萧遥的女人。”
“萧遥！”萧沅大急。
“好！好！好！”尹溯呼吸急促，不再隐忍，怒道，“萧家从今日起就此除名！”
“玄冥宗？很了不起吗？”萧遥刚刚说过的话再次响起，开口的却不是萧遥，这个声音空灵飘渺，如空谷鹂鸣。
“是谁？”九长老如临大敌，双手赤红，蓄势待发。
大堂走进一位身着青色薄纱的女子，发丝绾髻，白纱遮面，身段玲珑，如仙子凌尘。
“二......”萧遥将到嘴边的傻字咽了回去，改口喊道，“师父！”
九长老体内灵气狂涌，表面却是不动声色，谦卑拱手道，“在下玄冥宗药堂九长老薛明堂，不知道阁下是？”
梦湘并不理他，莲足一步迈出，脚下缩地成寸，一步便到了萧遥身旁。
“萧遥是我的弟子，萧筱瑶在进紫竹林的那一刻便也成了我的弟子。”梦湘瑞凤眼冰冷慑人，“萧家我罩的，懂？”
九长老没想到对方如此强势，脸色十分难看，但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咽，练就缩地成寸这种能力的人不是眼下他们两人得罪得起的。“是我们少宗主冲撞了萧家，我替少宗主赔罪。”
尹溯气得全身发抖，城府却是极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刚刚是我的错，不该对萧族长和各位无礼。”
梦湘并不出声，只是看着两人，意思是让他们滚。
九长老正准备拱手带尹溯离开，尹溯却弯下腰，姿态极低，同时也遮住了自己的极难看的脸色，“我尹溯对萧筱瑶的痴心，天地可鉴。希望前辈给我一个机会，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一定会完成。”
“还在痴心妄想。”萧遥搂着对方梦寐以求的情人，斜眼讥讽。
梦湘嘴角勾勒出一个动人的弧度，不过她白纱遮面，在场众人无缘得见。“三年后萧遥会上玄冥宗，你若是胜了他，瑶儿的婚事我便不再插手。”
尹溯大喜，“多谢前辈。”
九长老没有料到这个结局，不过并不妨碍他及时做出反应，“这枚水寒丹就当给萧家赔罪，欢迎各位去我玄冥宗做客。”
九长老不等萧家推脱，拉着尹溯走出大堂离开萧家，乘上马车驶出徽城。
马车内尹溯皱眉问道，“薛长老，那个遮面女子到底在什么境界？”
九长老默默无言，羽驹飘然升空，马车很快驶出徽城十里，九长老这才开口，“宗主都未必如她，这个女子，不可揣测。”
萧家大堂经过这戏剧性的一幕，所有人看青纱女子的表情完全不同。梦湘的容颜、修为本就没人能看透，此刻她霸道的赶走玄冥宗的少宗主，并为萧遥立下三年之约，更是让人匪夷所思。
“这个......”萧遥摸了摸鼻子刚想说什么，梦湘轻轻看了他一眼消失在原地，来无声，去无影。
萧遥笑了笑，苦笑。尹溯是神藏境，他还是百通初阶，中间又隔了整个淬炼境，三年时间翻两个大境界，未免太看得起他了吧。
“这件事到此为止。”萧家家主萧沅开口，表情严肃，扭头看向萧遥，“你九年没回来了，先回去休息吧。”
萧遥环视四周，很多人躲闪他的目光，更有仇视他的人默默低下头。萧遥嘴角讥讽的撇了撇，对自己的父亲施了一礼。
“是。”
萧府内有很多院落，萧遥九年前未进紫竹林时住在东南角的一个小院。
小院内有株梨树，不知何年何月所栽，树皮粗糙纵裂，黝黑干燥。此时正当盛夏，满树绿叶，枝叶间有几颗不起眼的梨子。
“小瑶，我走之后谁给你摘梨子？”萧遥身旁站着的正是被他从大堂拉走的萧筱瑶，后者被萧遥一只手搂着。
萧筱瑶想了会，摇摇头，“梨子不好吃，没人摘，都是自己掉下来的。”
萧遥笑了一声，这棵树上的梨子确实不好吃，又苦又涩又酸，他小时候贪玩才爬上去摘梨子，摘完都是直接丢给妹妹。萧筱瑶也是实诚，每次都要吃完。
“走，进去看看。”
屋内干净整洁，装设还是他走时的样子，床上空空荡荡，却也没有灰尘积攒。
“媛媛姐以前经常来这找我玩，父亲也来过几次。”萧筱瑶笑着说道。
“萧魅媛？”萧遥侧头看向小瑶。
小瑶小脸皱巴巴的，“嗯，她现在天天跟着大伯，很少能见到了。”
萧遥摸着屋内熟悉的物件，都是当年模样，没老没坏没变，手感该如何还是如何。萧家的女子俊彦十五岁后都要参与家族事务，能干事才能有修炼资源，萧筱瑶没有修为，身子绵软，那里有活给她干，在族内大多人眼中不过是个废人。
白日烈阳炎炎，入夜后燥热减轻了许多，却还是让人烦闷。筱瑶躺在床上已经入睡，气息平稳，朱唇微张。萧遥坐床边为她扇着扇子，见她已经睡熟才轻轻放下。
这个院落本就属于萧遥和萧筱瑶，后来萧遥走了，萧筱瑶便成了这里的主人。这九年她经常往紫竹林跑，还能把房间收拾的如此妥当，以她的软弱性子实在不易。
萧遥身怀修为，寒热不侵不敢说，但四季变换对他影响已经不大。萧遥走到窗边，窗外月色正好，院中如积水空明，晃晃荡荡，又是多年未见的景色。
萧遥出神的看了一会，想起小时候和萧筱瑶在梨树下乘凉，不由得笑了笑，随即抬头看向天空中的皎月。“小瑶，我已经找到了改变你体质的方法，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