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公主甫一离开,小木屋漏出的光便瞬间消失,木门缓缓打开,妇人从门中走了出来,关好木门后,背黑衣公主之向而离。
方才还皎洁的月光,此时已经被一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云遮上,只留下几颗孤星在黑暗中挣扎着。
黑夜仿佛吞噬了一切,但终将被黎明划破。
霍水仙今日起的较晚,打开门时已是巳时初刻。
昨日尚烈的日头,今日却没了踪影,黑云压城,不见一丝风起。因是夏季,今日虽无如火骄阳,却是闷热无比。
霍水仙伸了伸腰,昨晚刚躺下时辗转难眠,毫无睡意,不知不觉睡着后竟一夜无梦,唯觉脖子酸痛,仿若躺尸般在床上横陈了一夜,几乎未动,以至浑身酸麻。
走入院中,连同陆上燊与徐则安在内的几十位大夫均已不在,昨日还议论声不绝于耳的小院一夜之间竟空无一人,如此落差,叫霍水仙心中陡生失落之感,一个令其惊慌失措的念头闪现,齐天也走了?霍水仙一阵惊骇,茫茫然之际,猛地想起温子然,拔腿就朝温子然跑去。
趴在窗边,霍水仙试探地问道:“子然,你还在吗?”
“还在。”与之一窗之隔的温子然此时正坐在桌旁翻阅医书。
“如何?”霍水仙又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秀眉微蹙,今日如此闷热,应当开窗通风,不然屋内的人定要闷坏,遂道:“打开窗户罢,无事的。”
“无妨,此病如此凶猛,切不可大意而为。”温子然对天花多有不解,身为医者,自不敢贸然行事。
“闷在房里怎么成?”霍水仙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一个干净的棉罩,“给你棉罩,戴上就是。”
温子然放下手中书,望着窗上人影,“你放在窗下,走开几步。”
“好。”霍水仙将棉罩对叠,置于窗下,依言走开几步。
少顷,窗户打开一道缝,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窗缝里探出,取走窗下棉罩并快速戴好,周正后,温子然方整个拉开窗扉,“好了。”
霍水仙迈回窗边,打趣道:“闷坏了不?”
温子然笑道:“还好,不知外面情形如何了。”
霍水仙面色一肃,“不会太好。”
温子然喟然长叹,“古往今来,多少人丧命于瘟疫。”
霍水仙听到了一个来自医者的无奈,她虽不能完全感同身受,但如此境况,作为唯一知道天花的人,她多多少少能体会到什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总会过去的不是?”霍水仙如是宽解温子然,亦如是宽解自己。
温子然突然朗声道:“吾命如蜉蝣。”
“朝生而暮死,当尽其乐,既是寿数,何悲乎?”
一个略显低沉的嗓音远远道来,霍水仙扭头顾去,却不是别人,正是令她方才心慌如麻的齐天。
“齐天,我还以为你……”霍水仙为自己的妄下论断羞惭不已。
“以为我已经走了?”齐天一语道破,走到霍水仙跟前,予她和温子然分别递上一份油纸包。
霍水仙捧过鼓鼓的纸包,热度隔着那层薄薄的纸传到她手心。
齐天温柔一笑,“一早出炉的桂花糕。”
“我……”霍水仙鼻尖油然一酸,是啊,他怎么会撇下她不顾?
齐天笑意愈浓,指腹轻摩其侧脸,宠溺地看着她,“傻丫头,我怎么会留下你一人。”
“咳咳咳咳……”已经回到桌子旁,摘下棉罩准备吃包子的温子然假意咳了两声。
霍水仙当下回神过来,眼神不迭闪烁,慌不择路地撕开纸包,取出一块温热的桂花糕放入嘴里,蜜意瞬即围住舌尖。
“好吃吗?”
“嗯,好吃。”
饱餐过后,霍水仙抽空想起一人,连忙问道:“那个王爷去哪里了?”
齐天辞气淡然地道:“官兵查了一整日,人数不少,王爷今日一早便领了大夫前去诊断。”
“人数不少……”霍水仙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虽然她未曾见过天花,但她却永远无法忘记亲身经历的非典。
那段时期,全国上下,尽皆人心惶惶,草木皆兵。医生护士不分昼夜奋战在抗病一线,国家新闻每天滚动播放各地状况,几乎每半个小时都能听到或真或假的“非典”患例,而关于预防“非典”的偏方,可以说是五花八门,漫天疯传。连绿豆水、银耳羹等寻常吃食,都能被充作毫无医学根据的救命偏方。为提升谣言的可信度,甚至有人为此编造了一系列神话故事,并大肆宣扬,比如初生婴孩道破天机,比如龙钟老牛忽言人语,而药神托梦,华佗托梦,扁鹊托梦等托梦说更是层出不穷,连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些古传书籍都能被冠以预言之名,多方风言,林林总总,传的是俨乎其然,令惶恐的人们尽皆信以为真,争相施为。
非典期间,最为紧俏之物并非药品,而是口罩。大街小巷,田间地里,学校医院,但凡人聚之处,人人脸上总挂着一只白色口罩,倘若取下口罩,便叫人觉得周遭的空气里都是非典病毒,吸上一口必定染病。瘟疫,从古至今都堪比洪水猛兽,令人闻之色变。
而今京中爆发的天花,比之那一年的非典,情况要严重得多,控制不当,便是城毁人亡。
齐天拍了拍她的肩,“别害怕。”
“你方才出去没有戴棉罩?”霍水仙这才回觉到齐天方才进来之时,脸上空空如也。
齐天从袖中取出棉罩,扬了扬,“戴了。”
霍水仙吁了口气,惊觉自己竟吓出了一身汗,不知是桂花糕食太多所以发腻,还是天儿太闷热,心口子堵得慌,睐向房中人,“子然。”
温子然咽下一口包子,喝了杯水,沉声道:“你别慌,待看今日如何,种痘之法的推行看来要提前施行了,等不了了。目前最要紧的是将天花患者隔离,以免其蔓延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私以为,全城禁行为上。”
霍水仙道:“想必陆上燊已经在做了,”突然转向齐天,“齐天,我想出去看看。”
齐天沉默不语,这是他第一次对霍水仙提出的要求迟疑,为了她,他可以不惜与皇帝为敌,但他却对天花这些病症束手无策,那就如同一个隐形的敌人,看不见、打不着,拿它毫无办法。
霍水仙垂下眼帘,轻叹一声,“待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一城人水深火热,我心不安稳。”
“好,我们出去。”齐天松口应允,他总是舍不得违背她的意愿。
☆、气象骤变
出去前,霍水仙走到温子然对角的房外,里面住的是霍水仙最先发现的患病乞丐,她几乎每隔两个时辰就要去探看一次。
霍水仙抬脚就要迈上前敲窗,齐天却抢先一步走在她前面,把她挡于身后。
霍水仙无奈地笑了笑,每次只要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