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望舒第一次照顾别人,感觉很不错。
她托腮坐在床边盯着那个男孩的脸,心想这人虽说不是被锁神阵封印的东西,但基本确定是来自外面的人类。外面?从小她就知道森林里的同族只有他们这个小小的村子的百来号人,而在村子外面却还有许多人类。她以前也想过要离开森林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可所有人都极力劝阻她,于是她便放弃这个想法,现在已经淡忘了。不过她依旧对外面的世界有着一丝好奇,长老说过外面的人很多,有贫穷的也有富贵的,外面有许多国家,常年战乱纷飞。
不过她记得最牢的是,外面的人无法修行。
望舒从小便能修行,被全村人寄予厚望,但是她懒得很,常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就算如此她的修为依旧是同龄人里最高的。她不明白为什么外面的人无法修行,村里不管男女老少都可以修炼。
明明都是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望舒心想这个男孩要是醒过来一定要让他给自己说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就作为自己救了他一条命的报酬吧。
于是,家里从此多了一人,望舒每天都会煮味道极重的药粥给男孩,看着他消瘦的脸颊渐渐恢复血色,望舒心里相当有成就感。
老常头看着孙女每天都照顾着那人,没有再出去撒野,倒也由着她去,这对他来说是最愿意看到的事。
……
“活下去,只有你一定要活着……”
耳边一直萦绕着相同的话,身体仿佛处在一边黑暗之中,看不见事物,时间的概念在淡化,他已经不知道在黑暗中漂流了多长时间。十年?百年?抑或万年。
“活下去……”
耳边的话没有任何改变,没有一丝感情,仿佛机械似的复读,是谁在说话?他隐隐记得这句话应该是很有感情的,大概是因为时间太过漫长的缘故,才会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但是,话里的意志却明明白白地传达到了,活下去。
……
望舒的村子小的有点可怜,约三十户人家零零散散坐落在这广袤森林特意开辟出的空地上,人们的生活完全自给自足,男人们有时会出去打猎,女人则留在家里织丝做衣。
“狗子,又打了什么回来?”村口的长辈慈祥地和刚刚打猎回来的小辈打招呼。
十六岁的狗子笑着回道:“今天逮了只长牙野猪,晚上让娘炖着,给叔也端一碗过去。”
慈祥的长辈笑着谢谢。
狗子继续向前走去,一个妇人走来,脸上略带担忧地说道:“狗子,怎么又把衣服弄坏了?”说着替狗子掸干净身上的灰尘。
妇人的身高堪堪达到狗子的肩膀,这样一看,十六岁的狗子可以称得上强壮二字。
“娘,不好意思,把您亲手织的衣裳给弄坏了,那野猪着实凶悍了点,要不是娘的衣服挡住了它的长牙,儿子说不得还会受点伤呢。”大个子憨憨地笑着。
妇人一瞪他,说道:“谁让你拿身体去正面挡它长牙的,那厮的长牙连钢板都能捅穿,你以为你现在的肉体能比得上钢板了?”
大个子还是憨憨地笑着,娘说得都是对的。
这时他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挥手打招呼道:“小舒,又在摘草药呢?”
正在院子里摘草药的望舒听见有人叫自己,起身一看,这不是隔壁狗子吗?看样子应该是打猎回来了。
村子里和她同辈的只有四个人,而狗子是住的和她最近的,也就是说两人是青梅竹马。
她擦擦额头上的尘土,无精打采道:“哦,是你啊。”
狗子说道:“小舒,今天我打回来一只野猪,等会给你们家送过去一条腿。”一旁的妇人一听心里美滋滋的,心想自家的儿子真是聪明,这么早就开始懂得讨好女孩子了。
村子里的小辈只有五人,可是只有望舒一人是女的,僧多肉少,竞争尤其激烈,各家的长辈都将望舒看做村子里的宝贝看待。
望舒随意回道:“哦,知道了。”然后拎着人参灵芝回厨房做药粥,留下狗子和母亲面面相觑。
已经十几天了,可是那个捡来的小男孩依旧还是老样子,要不是还有淡淡的呼吸,望舒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呢。院子里的药草也已经用了一半,这些草药要是做成丹药早就能让她自己增加好几年的修为了,难道他要这样睡一辈子吗?虽然自己说过要照顾他来着,可是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望舒有点苦恼。
……
他张开双眼,久违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等到适应过后他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状况。
木质的天花板,一股浓浓的绿叶气息,房间的窗户开着,一阵清风袭来吹得他感觉很舒服,现在应该是春天吧。
“你醒了?”
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听语气似乎很惊讶的样子。
他微微撇过头去,看见床边坐着一个少女,乌黑的头发在春风中飘荡,脸上的喜悦掩饰不住。
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嗓子里却仿佛卡着什么似的,发不出声音来。少女看出了他的难处,起身拿来一杯水喂给他。干枯的喉咙重新得到滋润后,他试着发出一点声音。
“啊……”
喉咙仿佛砂纸在桌上摩擦一样,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发声便让他痛不欲生。
“还是不要乱来的好,你的身体虚弱的很。”
少女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
他轻轻闭眼示意自己知道了。
望舒简直喜出望外,自己已经劳累了整整十几天,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会如此勤劳,常老头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孙女是否是真的。要是他再不醒来,就得想办法安排后事了。
等到床上的男孩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能够简单地发几个音,她便问道:“我叫望舒,你叫什么名字?”
望舒非常喜欢看他的脸,尤其是他的眼睛,男孩的眼睛很漂亮,就像一颗黑色宝石一般,但给望舒的感觉却是失去光彩的宝石,给人一种迷茫的感觉。
名字?我的名字?男孩开始思索这个问题。名字是什么?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名字,以作为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一点头绪都没有,要是眼前的这个女孩不提起来,或许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只能摇摇头。
“你来自哪里?”
男孩再次摇摇头。
“你失忆了?”望舒已经基本确定他出了什么状况,毕竟昏睡十几天,就算失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我……什么……都……记……不……得。”沙哑的喉咙只能支撑他说出这几个字。
能够说话就意味着他至少没有丧失基本的能力,可是连自己的名字和来历都忘了就有点麻烦了,本来是打算等他醒来便让长老们消除他关于这里的记忆然后将他送出森林的。
也许他过几天就会想起来也说不定,望舒这样想着。
这时她想起来一件事,指着他的肩膀说道:“千,也许就是你的名字。”前几天帮他擦身子时发现在他肩膀上有着刻痕一样的东西,虽然形状有点怪,但确实是“千”这个文字。
“千……”男孩口中呢喃着这个词,想要回忆起一些东西来,突然脑袋嗡嗡作响,头疼欲裂,脑中仿佛又千万只虫在爬一样。
望舒见了,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男孩疼了一会儿才镇静下来,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望舒这时看着他脸上宝石般的眼睛,发现少了一点迷茫,多了一丝深邃,也许是自己的错觉吧,望舒想着。
“那么你以后就叫千吧。”她提议道,总得替他取个名字吧,不然生活中会有许多不方便的。
男孩点点头,接受了这个提议。
“千千千,”望舒兴奋地一遍一遍地叫着这个名字,“以后千就是这个家的新成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手舞足蹈,开心得快要发疯的少女,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窗外,因为高大的树木遮挡了视线,但是现在应该是黄昏吧。昏暗的暮光飘在这个安静的村子上,一股既视感油然心生。不知不觉,一滴眼泪流了下来,然后滴在洁白的床单上。望舒没有看见这一幕,她沉浸在得到新家人的喜悦中。
“活下去,只有你一定要活下来……”
脑中再次回响起这句话来,他擦去眼角的泪痕,目光如梭盯着窗外的景色,视线仿佛穿越千万里森林去到了外面的世界。
……
就这样,得到千这个名字的男孩在望舒的家里住了下来,老常头对此没有意见,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并没有太大区别。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村子里突然多了一个居民,对这些与世隔绝的原住民来说是稀奇的一件事。不时有人前来拜访希望看看这个“外界的人”,望舒统统给赶了回去,并且撂下狠话:再来就打得你们嗷嗷叫。
长辈们也纷纷打趣望舒在自家藏了小男人,不过这些千都不知道,望舒为他准备的环境绝对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