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贤想要无欲无求,谈何容易,就算她闭了目,捂上了耳朵,让自己躲起来,什么都不想知道,也防不住有人主动要把她拉入阴谋的泥潭。
知道她今日要去见太后,就有人主动为她戴上了那个白玉镯,心也未免太着急了一点,不能稍微忍耐一下吗?就算没有人拿出来,她这次从应天府活着回来,该放下的都放下了,要想通的事情,都也已经想通了,一定会戴了这个玉镯的。
就这么等不及了。
孙贤呆呆的站在桂花树下,闭上眼睛用力摇了摇头,想将为她梳妆宫女的脸忘记,就如同以前一样,她记忆力不太好,过个三五天,就什么都忘记了。
人生各色天赋,每一种都有自己的用处。
回到她的寝宫,孙贤独处休息了一阵,心头大石放下,觉得自己好像又精神了起来,她果然现在已经好的很快,很容易的就恢复了。
吃过素食的午膳,头发尚未梳好,宫女禀报,胡皇后来访。
孙贤披散了发,尚未起身相迎,胡善祥便遣开众人自己进门,她看着仪态虽然端庄大方,一丝不乱,但是脸色苍白,很是不好,孙贤关了门,为她亲手倒了一杯红枣桂圆茶,和她一起倚到了塌上。
“孩子们呢?”孙贤问道。
胡善祥懒洋洋的托腮道:“太后在,皇帝也在,我便说想要来看看你,让他们家人一起聚一下,而且我这几天差点累死了,正好来你这里歇一下。”
她压低了嗓子说的话,隔着门,外面应该听不到什么,孙贤让门外的宫女进来,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又打开床头的柜子,拿出她之前就抄好的经书。
胡善祥一看就赞许的笑道:“还是你聪明,这样我就能多待一阵子,和你说说话了。”
孙贤看她这个样子,简直和她十六岁嫁给朱瞻基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她们二人自永乐十五年相识以来,至今已是七八载。
胡善祥柳叶弯眉,杏眼人,鹅蛋脸,看着极是和善,年岁渐长,比之前多了几分威仪,待后宫诸人都很友好。虽然她是正妻,比孙贤小上两岁,又晚了许多年到东宫,孙贤总不自觉的将她当作妹妹,刚刚到东宫时,每当太后比较严厉,胡善祥就会到孙贤这里坐一坐,有时候抄经,有时候吃点东西,能够心情平复一些再回到太后身边。
房内用了冰,没有外面那么燥热,胡善祥又喝了一点热茶,唇色才有了一丝血色,她将杯子放下,仔仔细细看了看孙贤的脸道:“还好你恢复的快,我前阵子来看你的时候,都不能进来,说是怕过了病气,我还担心你病的不轻呢。我最近倒是想病上一病,后来又怕,就算我病了,也要去完成那些礼节,哎,还要好些天才能结束呢。”
孙贤道:“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现在已经是皇后了,你病了那便是动摇国本。”
胡善祥不以为意的摇摇头道:“太后才是国本呢,后宫中事都是她老人家在管的,我不必担心这些。”她说完便与孙贤开始唠叨,这礼数是如何繁琐,如何劳累,更有贵女和夫人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倒的。
说了一会儿,渐渐有些乏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胡善祥突然想起一个怪事,问孙贤道:“原本仁宗过世之前,太后说要将妙锦师父接到顺天府。”
徐妙锦?孙贤心头一凛,徐皇后的妹妹,她的长辈,也是她的忘年之交,这个名字好久都不曾出现在这个皇宫之内了,妙锦师父本人应该是不愿意再入宫门的,朱瞻基呢?他向来是个孝子,会遵从他母亲的决定吗?
“说起来这事也奇怪,当时太后的信早就到了应天府,皇帝却迟迟未动,更怪的是,太后居然若无其事,也没有再问过,我入宫时,她已经落发做了尼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禁忌,是我不知道的。”胡善祥问道。
孙贤有些为难,这件事情,确实另有内情,尽管这宫里的人都知道,徐妙锦曾经拒绝过成祖,成祖大怒,甚至将史官与起居注中关于徐妙锦的部分全部都删掉,妙锦更是因此才做了尼姑。
去年仁宗即位,徐妙锦重新蓄发,到现在一年多了,应该已然长发过肩了吧。
当时徐妙锦的事情,如果只牵扯到她一个人,孙贤说出来,也是无妨,可是这件事情牵扯的人太多了,除了孙贤本人,还有成祖,更重要的是,还有朱瞻基和其他宫人。
也是那一天,孙贤虽然年纪尚小,却心中了然,自己绝无可能嫁给朱瞻基。
她犹豫了一阵,严肃的对胡善祥道:“这事情你问问我也就算了,当中确有禁忌,我不便对你说。可是,我觉得以后,最好不要再问皇帝关于这件事情。你我都知道,他一贯最是孝顺,我在应天府都不知道他收到了这封信,他也更未向我提及过此事,咱们就都当不知道就好。旁的事情,就别再多管了。”
胡善祥一向都很信任她,知道她平时绝对不会多管闲事,但是重要的事情她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刻虽然很想再问,看了她的脸色,也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孙贤说完了这些,才想起之前张太后对她的提点,笑道:“是我逾越了才是,这些话,实在轮不到我来说。”
胡善祥有些郁闷的摇摇头道:“也不是,之前我也问过姐姐,她当时也是你这样的反应,其实我以前也知道你对人好,现在才觉得,你对人是真的好。你也是担心我,才会告诉我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