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是以为她不想报仇？
“姐姐……我……”
相里玉即委屈又无措，巫国也是她的国，巫皇是她的兄长。
逃亡至今，她以为青莲和自己皆是心照不宣地不去揭起，可这不代表她不伤心难过。
相里玉向来不善言辞，往日里不管多苦多累也不曾与别人诉说，彼时伤感也一样让她不知从何说起。
青莲等了好大一会，没听见相里玉继续说下去，略略转过身子，沉沉叹息，“唉……你也累了，回屋休息去吧。”
相里玉深吸一口气，“姐姐可愿意跟我说说，姐姐为何会出现在空邙山？”
青莲转头，眼神咄咄地盯视着相里玉，“玉儿，你可知道我为何坚持要来这琉璃城？”
相里玉眸光微闪，“不知。”
青莲支起身，倚着床楣，脸色平静，“玉儿可是知道，这琉璃城墙是用不周山的凌霄玉石一块一块打磨而成，而护城结界则是东皇耗费半甲法力构筑而成。”
“这么厉害！”相里玉面色未改，心却震惊到变形，凌霄玉石和东皇的半甲法力加起来，难怪轩辕烈会那么傲娇。
青莲冷冷一笑，继续道，“城内不可使用法力的原因，不是防止打架斗殴，是因为使用法力者会被加倍反噬，也就是说其实是为了保护城里的居民。”
无力感从相里玉心头涌起，她对琉璃城是什么都不知道。
青莲的语声渐渐冷冽，东皇抢走了属于她的家园，一个男人抹杀了她对爱情美好的向往。她离开琉璃城，遇到巫皇，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享受相夫教子的平淡幸福，可是，神族和女祭国又毁了她的生活。
“玉儿，我一忍再忍一退再退，我从无害人之心，可是现在我被逼到了绝境，玉儿，我在我自己的家里养蛊，我过分吗？”
“养蛊？”相里玉脱口惊问。
“是的，”青莲冷漠地看着相里玉，空邙山亲眼看见相里玉与獬豸订立血契，她现在要做到，是抓牢相里玉，“七月初七虽不是最佳入蛊时辰，但我怕你哥哥等不到来年……”
“哥哥？你是说哥哥没死？”相里玉又惊又喜，扑过去抓住青莲的双臂。
“是，厚泽他没死，但是也不算活着，”青莲看了看相里玉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眼里闪过一抹得意，她并不知道相里玉之前不与人接触是因为手脚冰冷，只以为当下是相里玉对她更亲近的表现。
“你知道哥哥在哪里？”相里玉问，一丝狐疑。
青莲也不多话，纤纤玉指在虚空中一点，宛如一粒石子投进了水面，空气里有微微气流一圈一圈荡漾开去。
巫国的残垣断壁之中，圣殿的中间圆台上，巫皇仰面躺着脸色灰败，血在他的金色战甲上结成块。
天罡阵的要点上，十大巫师形容枯槁两两据着一点，每一个点连接而成一个淡金色符印，以巫皇头顶的一盏长明灯为中心，若隐若现。
青莲寡冷地说，“长老们把你从忘川接回来，已经损了法力，自愈时间又不够，如今均是吊着一口气在维持你哥哥的长明灯，三位女长老已经圆寂，余下的也撑不住多久。”
相里玉胸口起伏，“我这就去找轩辕烈，让他把法力还给我！”言罢，转身就要离开。
“不，玉儿，我们有更好的办法！”青莲眼疾手快一下扯住她的衣袖，眼睛有奇异的光芒，“玉儿，你可记得婆婆说过还生蛊的事？”
相里玉心缩了缩，她忽然想起，青莲出现之前，母后嘴上说不逼自己养蛊，但有意无意总是强行给自己灌输蛊的知识。而青莲来了以后，母后对青莲的喜爱甚至超过了她这个亲生女儿……
“还生蛊，”相里玉缓缓回头，平静地看着青莲，“不过……巫后可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千余年前，天帝以铲除蛊术蛊婆为名，发动了一场针对九黎部族的大屠杀，九黎几乎灭族，只逃出了以绢媚为首的几个女孩。
绢媚便是相里玉的母亲，巫国的王后。
母后是九黎最后的蛊婆，巫皇为了护她一生周全，向天下承诺，自他娶巫后的那一刻起，巫国人不再涉足三界之事，世间亦不会再有蛊婆。
现在养蛊，意味着神族和女祭国扣在巫国头上的罪名，成了真。
“玉儿，你父皇以命护天下，可你看看你的巫国，可得到公平对待？”青莲冷冷地笑，眼角眉梢一团戾气。
相里玉心念一转，突然想到之前在街道上那只穿山甲的话。
青莲继续道，“若你的父皇母后没死，神族和女祭敢公然发动战争？玉儿啊玉儿，这个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公平道义，只要你够强，你便能随意订下任何规则！”
“我……”相里玉呐呐着，埋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浮上来。
被七彩山花缀满的山峰上，父皇和母后相持不下。
父皇的天麟盔甲被什么啃咬得面目全非，母后手中的小木盒将启未启，里面不时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叫声。
相里玉至今还记得父皇回望她和哥哥时的那一个眼神，悲痛无奈深爱绝望。
然后，父皇向母后张开双臂，说，“绢妹，让我最后再抱抱你。”
母后温婉地笑着，一步一步走近父皇，和往常一样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然后，他们就那么抱着，在她和哥哥面前挫成了灰。
那样的场景，她永生永世不会忘！
“不！”相里玉闭起眼眸，一个字一个字铿锵地道，“哥哥要救，蛊绝不能养！”
“玉儿！你不要逼我，”青莲大叫，心肺均被撕裂了一般，泪水随之从她眼里簌簌落下，“我要你哥哥活过来，我要他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我要他一辈子陪着我！
“哥哥我自然会救，但是蛊绝对不能养！”相里玉慢慢地慢慢地睁开眼，无喜无悲地看向青莲，父皇用生命去阻止母后养蛊的场景，她永远不会忘记。
泪水从青莲眼里簌簌落下，而她的神色却愈加坚决阴凛，“玉儿，我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见，你哥哥答应过我要陪我一辈子，他就必须做到！”
“对不起，姐姐，”相里玉轻轻叹了一口气，“你不应该告诉我你要养蛊！”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青莲叫道，“玉儿，你想做什么？”
相里玉收住脚步，平静地缓缓地转过身，说出一段让青莲透心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