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玉眉眼不睁,唇角微微扬起。
“正如前辈所说,天下间能帮我化解这个问题的人,除了你再无第二个,前辈是我母后唯一赞不绝口的女人,我相信我母后不会看错人!”
炎灵儿怔怔地看着相里玉,她浅色柔润的唇在天光下微微一亮,那点亮光随着她的走动游移漂浮,她在相里玉面前站定,“相里姑娘……你确定?”
相里玉微微睁开眼,眼里泛起一层奇异的光芒,“前辈,希望你能明白,如今我只希望能陪着辰儿平安长大,除此之外的其他种种,我皆可舍弃!”
她笑了笑,有微微的不甘和对世人无知的遗憾,她低低地坚决地补上一句,“如果我的存在破坏了天下的威胁,也请前辈你一并拿去吧。”
炎灵儿眸里浪卷砂石,片刻后,她掀起衣裙,于相里玉背后坐定,起势之际,她曼声道,“姑娘放心,我只引杀命蛊,绝不多拿你半点东西!”
水榭里,轻纱片片垂落,层层叠叠,有风吹过,却动不得纱幔半分,似乎刹那之间,那轻柔纱幔突然变成了铜墙铁壁。
与之同时。
站在隔岸长廊上的轩辕烈面色大骇,飞身朝水榭掠去,而他掌心里一道厉光如浩瀚天穹上的惊电突闪,一霎割裂沉厚夜幕。
厉芒由上至下,强悍的力道,张扬的打法,携千斤雷霆之力带万兽戮噬之怒,眼看就要袭罩在水榭上。
一声轻软女音低低响起。
“轩辕烈,你若不想两败俱伤,现在就停手!”
轩辕烈听闻,脑子一清,突想起对方手里有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滔天怒气骤歇,然杀招一出收手已是极难。
轩辕烈修长身子与半空里硬生生折叠,硬生生把目标转向某个飘渺遥远的虚处。
饶是如此,所余掌风仍是把水榭置与一阵惊风狂扫之中,风声利如刀刮,发出鬼哭一般的啸音。
骤地,水榭内漾起一纹白光。
“嘭!”
一声如大风激撞在古庙钟鼓之上,又如禅者吟诵,尾音源源在水榭纱帐上旋绕,而纱幔细微地激荡出一阵看似软和实则威力极强的保护层。
杂声顿息,所有皆复。
而半道强行变势的轩辕烈,翻飞两次落回到长廊上,手扶红柱,“噗”一下吐出一大口精血。
他半道攻势转向,只能卸一半力量,剩下的尽数反折自身,彼时他一副身骨所承受的反噬之力宛如天崩地裂。
然而他一双漂亮非常的俊眸,只直直盯视着那宛如铜墙铁壁一般的水榭,眸底光芒交错怒意纵横,“噗”又是一口血喷,步履虚浮,视线不改。
水榭内。
相里玉后心位置一条虫形亮芒悠闲自在地卧躺着。
正在导引的炎灵儿面色凝重,掌心一道细如丝线的光正悄无声息地顺着相里玉的血脉靠近那条虫。
相里玉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黄豆大的汗珠从她额上滚下,脸和脖湿漉漉的,胸前的衣服也早已湿了一大片。
炎灵儿的线光已经靠近相里玉的蛊虫,一触即到的距离,她微微睁了下美目,看一眼头发皆已湿透的相里玉的后脑勺,眸里有光一闪。
“相里姑娘,准备好了!”
不是问,是通知。
相里玉微微点了点头,彼时她的痛楚难以言表,炎灵儿的虽然极力把动作放得轻缓,也在最大能力内缩小了探入她血脉里光线的范围。
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根穿了线的针,在你的身体里顺着血脉流动的方向刺进,这种持续着的刺痛,非一般人能承受。
而咬着炎灵儿话音,她的丝线突然快速挺进,一个卷绕又一个顺绕,结结实实地把相里玉的蛊虫捆住。
原本安静休憩的蛊虫被惊扰,忽然折叠了身子,张开小嘴露出一排细细碎碎的尖利牙齿,一下咬住捆住自己的丝线。
炎灵儿面色大变,咬咬唇,掌心丝线顿时加粗两倍。
蛊虫的嘴巴被撑大,咬嗜的力道使不上劲了,蛊虫尖嘶着死命蹦达着跳跃着流窜着。
汗水湿透了炎灵儿的衣裳。
相里玉身躯一震剧颤,那是何种的痛楚啊,宛如体内有一根钢针在大力地搅动,血脉骨骼都要被搅糊了的刺痛。
“相里姑娘,可还能承受?”
炎灵儿声音都在颤栗,她比任何人都能切身体会到这种痛苦。
“嗯!前辈不用担心,动作速度可以加快。”相里玉声音沉稳平静,并不见丝毫被痛苦折磨的痕迹。
“好!”炎灵儿深深呼气,原本捻着莲花式的左手突然调转方向,食指抵在右手手背上,一点细利的圆珠从她的食指指腹穿过右手掌肉,顺着原先那条丝线的轨迹飞速滑流而去,须臾之间到达蛊虫点,须臾之间裹住蛊虫。
努嘶狂蹦的蛊虫一霎僵住,被刹那冰冻。
几乎在同一个时刻,那点圆珠迅速回收,裹着蛊虫以来时更快的速度,携着最初的那条线以迅雷惊电之势退出相里玉的身体。
“嗤!”
随着极轻极微的一点声息,蛊虫被完全引渡出相里玉的身体。
就在蛊虫渡出相里玉身体的同一个时刻,相里玉身子一软,完全昏了过去。
炎灵儿虽然自己也力乏的紧,但就像是事先预知了一般,即便是力道全部收回,她的右手也一直略略扶着相里玉的腰背。
相里玉这一昏,堪堪倒在了炎灵儿怀里。
炎灵儿稍作调息,伸手轻轻柔柔地把粘附在相里玉脸上的湿发一根一根拿开。
炎灵儿怜爱地看着怀中这张清丽姣好的面容,眼底氤氲着浓烈的惺惺相惜,因为当初她也是这么承受过来的。
“绢妹妹,我终于是有机会还了你一点恩情……”炎灵儿的语声不见轻松,只有无人可排遣的无尽沉痛。
她细细端详着相里玉和绢媚酷似的五官,心里暗涌翻卷:族人被屠,苟且保全生命的绢媚啊,你这百余年来过的,都不如意吗?你可会想到,你爱的男人会宁以国灭换心安?
不知是想起来什么,炎灵儿的眉眼之间绽起一种决然而又霸烈的非常气宇。
“也罢,绢妹妹,我这一生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今日便为你九黎一族和巫人一族冒一次险吧……”
言未罢,炎灵儿双手连做花状旋飞,十指成圆形连转后围扣在相里玉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