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玉前跨一步，脚尖轻点，欲掠身过去，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是没脑子吗……那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死人……你跟她计较什么？”
热泉忽涨，滚烫热气迎面袭来，平日里轻燕般的身体就那么沉重到若无法自如。
她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是谁？谁在说话？然后，她微微侧了头退后一步，避开了直面照耀她的阳光，和热到令人烦躁的袅袅水汽。
相里玉举目，望了望青湛的天空，愕然，明明的冬日，为什么会突然感觉这么热？
铁牛惊骇地望着白衣公子，他整个人都站在阳光下，太阳的光芒却照不出他的影子。
相里玉并不知道，在自己的身周罩着一圈人眼可见的淡淡黑晕，而地板上有数以万计的血色游丝，朝她的脚下汇聚消失，就像是被完全吸收了一般。
而这些情景，都被铁牛收进了眼里。
铁牛初始想依仗相里玉和轩辕烈的心，就此变卦，他刚刚亲自见证了轩辕烈的残忍，现在又亲眼看见发生在相里玉身上的可怕现象。
相里玉下意识退回屋内，离开了阳光和热泉水汽，她觉得舒服多了，她厌烦透了这个地方，她不喜欢这里。
她转头，“铁牛，跟我去胡府！”
冷风拂，青丝扬，白肌若雪，眸光若剑。
而音，男女不辨！
铁牛心悸，有千万般不愿，脚却不由自主地跟上。
胡府
胡岳成正因为今早去谦王府遇到的事情，忧心忡忡。两个小妾安安静静在一边嗑瓜子，胡夫人去逍遥居帮忙准备午后菩萨见客的事宜了。
胡岳成端起茶杯，看了看两个没有心肺的美妾，叹了口气，摇摇头，唉，这事儿，还得夫人回来拿主意……
一口茶没下肚，一裘白色长衣翩然从大门口飘过。
竟是……看也不往里看他一眼。
“呯！”
胡岳成怒摔茶盅，惊得美妾手一抖，瓜子壳落了一地。
大门口又有影子出现。
胡岳成一惊，他人前一直是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模样，值此紧要时刻，可不能让人看出他有什么男儿血性。刚想着如何应付说辞，却见那影子是铁牛。
哦！是这个小子啊！
胡岳成脑瓜子一转，铁牛或许，会知道早上在谦王那听到的消息？
“铁家侄子，来来，进来，到胡叔叔这里来，”胡岳成亲切招呼，连拖带拉的把面色漠然的铁牛拉进厅堂。
铁牛冷冷盯着胡岳成，这是他家出事后，他第二次见到胡岳成。
铁牛父亲铁湛在世的时候，确实是和胡岳成称兄道弟，也确实让他叫胡岳成胡叔叔，但是铁牛永远不会忘记铁家出事以后，胡岳成对他的冷漠。
胡岳成常年驻军，平日不在丰水城住，但在铁家出事之后，他回来了一次。
铁牛听说，央求谦王妃带他去胡府求情，希望他给谦王说说，好好彻查他铁家大小的命案。
可胡岳成说，铁家遭受的并非什么命案，铁家祖宗做了逆反上天的恶事，这受的是天谴，铁牛得以逃脱，是逍遥宫的活菩萨不忍心，救了他等等。
也是在胡岳成嘴里，铁家从最开始的被鬼附身死亡，变成了罪有应得的天谴。
铁牛永远忘不了胡岳成那个时候的嘴脸，思及此，铁牛眼底闪过一丝凶戾，嘴角却挂起了一抹他这个年纪该有青涩的笑。
“胡叔叔，有事？”
“唉……”胡岳成用力抱住铁牛，话未开口声先叹，“大侄子啊，你父亲在世时，曾托人让胡叔叔早点回来，胡叔叔军里有事耽搁了，唉……都是胡叔叔不好，是胡叔叔回来迟了。”
这事，铁牛确实听他父亲提过，好像是在父亲被谦王去了护卫长之职，在衙门当了铺头之后没几天。父亲就托人给胡岳成传过话，让他赶紧回丰水城，城里出大事了。
铁牛家遭巨变，尝尽人情冷暖，心智已远非寻常孩童，在他看来，胡岳成即便回来迟了，也不该落井下石！
“胡叔叔可还有事？若是没有，我得回我家公子身边，听候他的差遣，”铁牛故意拉近了自己和相里玉的距离，又把身体从胡岳成臂下挪开，做出要走的样子。
“你家公子？”胡岳成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继而反应过来，“大侄子，你把自己卖给那个……那个相里公子了？”他暗捏了把汗，差点不留神说出了女魔头三个字。
别看相里玉白衣若仙，女菩萨可是全城通告过了，那白衣公子是神界的一个吃人女魔头，专门挖人心喝冷血。谦王说铁牛一家有可能就是被他给吃掉的……
可早上谦王的态度突然就变了，说什么要彻查逍遥居……要胡岳成看，谦王是混了脑了，现在查逍遥居，那不是置丰水城全城百姓与炼狱？
相里玉的直觉对了一大半，丰水城的百姓，包括谦王，均全部已经饲了蛊。
若非得说有清白的人，整个丰水城怕只剩下铁牛，和早已被谦王单方面暗中休掉了的谦王妃。
百姓中，养蛊超一年近两年的人家占据三分之一，这其中就包括胡家，胡夫人是最早一批跟随女菩萨的人，已经成熟。
也正是托人蛊神的庇护，胡岳成这才在军队里从一个不知名的步兵，胜任到参将。在此之前，他驻军五年，仕途可是毫无进展。
相里玉在街上碰见的那个胭脂水粉摊的老板，正是城里最早饲蛊的王大牛，他的蛊神在百姓里颇有威望。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蛊神做过些什么。
城郊外有不少偏僻的人家，或是那些比较晚些时日的所谓饲蛊的人家，其实只是在为城内的蛊神提供食物。
简单说，现在丰水城里百姓，如蒲建仁当初家里的那个蛊缸一样，不同的是，蒲建仁用的是爬虫。而布丰水城这个局的人，用的是人。
简单说，这些百姓的命，挂在他们各自饲养的自相残杀的蛊神身上，最终会有一只存活下来，变成蛊王。
简单说，除了最强蛊王的那户人家可免一死，其余人等都是蛊王的食物。
万分之一的存活率，亦或，连万分之一都没有。
这个答案，谁也不知道，只有布局的那个人，才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这些，胡岳成自然不懂，他现在只是想搞清楚，是什么让谦王转变了，是谦王和那个美人闹别扭了？可瞧着又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