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珠宝固人人喜欢，可若是要以生命为代价，便有待商榷了。
有人大着胆子发问，“特……特使大人可否告知我们，那妖怪为什么没有吃王妃？”
相里玉慢慢地想，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只不过她不能直白那般回答，她略略了解一点点人性，他们现在就像墙头草，谁能给予他们保护，他们便跟谁。
他们没有正确的是非之分，就像现在，即便是他们亲眼见证了胡岳成和谦王妃的惨死，他们仍然还在犹疑。
相里玉思考了有那么一会，淡淡看向在场的每一个百姓。
“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血婴不吃谦王妃，不过我认为这个答案，你们当中应该会有人知道，你们可仔细回忆，平日里，王妃和胡岳成和你们可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相里玉务实的回答，在闹事百姓中引起了一阵小骚动。
今天闹事的，除了带头的王大牛，其余大部分是被故意放回家的将士，他们太清楚姚振的为人。
姚振为人精明老练，做事谋算周密，单看他对相里玉和轩辕烈尊崇无比的态度，可见这两个人绝对等闲之辈。
是不是要倒戈相向？可是他们皆饲了蛊，姚振会放过他们吗？皇上会放过他们吗？
人群里，不知是谁，快速地说了一句话。
“王妃，王妃从来没有去拜会过菩萨！”
声音不高，语速快得好像生怕被人发现，但，意思表达的极是清楚。
“哦？菩萨？你们还认为那养着吃人妖物的女人，是你们的菩萨？”相里玉眼底泛起一抹云山雾遮的嘲讽，语气亦极为淡漠，“你们当中有人吃过桂花糕没？”
百姓们面面相觑，继而齐把目光投向王大牛。
此刻的王大牛面色木然，举止机械，木偶般地紧跟着几个将士，将士们走他也走，将士们停他也停。
百姓们对王大牛的关注，牵动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姚振对站在王大牛旁边的将士使了一个眼色。
将士随即发现了王大牛的不对劲，进丰水城这半天，他也算是见识过之前从未见过的奇人异事。稍琢磨，主意便来了，他就地挺直腰背，以岗哨姿势直挺挺站立，一动不动。
王大牛当即模仿。
人群里推搡了片刻，出来一个姚振旧日的部下。
“禀将军，禀公子，”那人把脸藏在双拳中，低头跪下，看着很是羞愧，却又隐隐有一丝不甘，“大牛不让我们去领桂花糕！”
相里玉看一眼姚振。
姚振会意，接口道，“哦？为什么？”
那人偷偷瞧一下王大牛，又瞥一眼身后的同伴，咬咬牙，道，“因为……吃过桂花糕的人家，都……都消失了。”
相里玉的心一沉，“全部？”桂花糕果然有诈。
那人稍稍滞了滞，道，“昨天领的人家好像还没……”
相里玉急声打断，“你们有认识其中的人家没？”
那人想了想，刚摇了一下头，后边人群里却挤出一个妇人，大声道，“我，我认识老吴家！”
相里玉看那妇人，淡粉头巾包头，稍作打量，道，“我是不是见过你？”这妇人看着很是面熟，
妇人两步过来，在相里玉咫尺之距略略弯腰，“禀公子，奴家经营茶馆，和公子确有一面之缘。”
一听茶馆，相里玉立马有了印象，她给轩辕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下来帮姚振善后，她自己直接走向妇人，道，“甚好，你可否带我前去？”
妇人频点头，一边带路一边絮絮叨叨，“要说我认识的那个，公子想必也会有印象，他是在我店里说书的笑老，大字吴笑，我们都叫他笑老……”
相里玉眼前浮现起那个被雪樱破例的老人。
妇人还在说。
“我们都和大牛有点交情，大牛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去领桂花糕，但他又不说原因。笑老家四代单传，这眼看大军围城，谦王爷又不给明示，又有传言说谦王爷疯癫了，笑老急了，他顾不得许多，只想着早早离开这里再说……”
“你们饲的都是些什么蛊？”相里玉很是平静地出声打断，她想知道想了解的差不多了，妇人却还在叨叨个没完，她这是给妇人转换个话头。
妇人愣了愣，她瞪大眼吃惊地看向相里玉，对上相里玉那早已看穿一切的洞察眼神，更有一种令人无法顾左右言其他的凛冽。
妇人不由自主地做了个吞咽动作，半响后，才呐呐道，“大牛饲的是金蚕蛊，我们相熟的人家都随了他。城里大多数养的金蚕蛊，少数人家今年才加入，蛊卵是菩萨直接给的，饲的是什么蛊，我就不知道了。”
相里玉收住脚步，皱眉，“直接给蛊卵？”她完全没听母后提起过这种怪异的饲蛊方法。
妇人点点头，眼珠子滴溜溜直打转，她自己家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她不可能全部坦白，“嗯，菩萨说这样可以省却他们自己饲蛊的辛苦。”
相里玉沉吟，桂花糕是雪樱的手艺，怎么会从青铜鼎里出来？那天她查看过，鼎里除了难闻的灰，什么也没有。
相里玉心念一动，突然问，“桂花糕好吃不？”
妇人呆了呆，偷眼看向白衣公子，却见她神色淡淡，似是随便那么一问，妇人有些惊慌又有些无措，“啊？不知道……。”她是希望得到庇护，但她只是个小老百姓，所知有限。
相里玉淡淡哦了一声，不再问话。
妇人怕多说多错，也没有继续叨叨。
二人又向前走了十来米，妇人指着一扇朱红大门，道，“公子，老吴家到了。”
二十米外是一座普通的青瓦宅院，屋檐下，两盏大红灯笼在风中旋着，两个暗红色的吴字时隐时现。
相里玉紧走几步，靠近大门，用脚在门坎上踢一下，居然给她踢出一些沙土。她退后两步，沙土忽然又没了。
没错，这户人家确定是养的金蚕蛊。
相里玉刚想让突然变得缩手缩脚的妇人前去敲门，呼吸间，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从门缝里，扑鼻而来。
“糟了！”
相里玉略思量，回头吩咐妇人道，“你快快回去，让姚将军马上把王大牛带过来！”
妇人松了口气，应声，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相里玉捻诀，隐了身形，掠飞上屋瓦。
小院里，一只金色蚕虫正与血婴对峙。在金蚕虫后边不远处，老吴家数十口人蜷成一团，皆面如土色。
且说回谦王府门前，百姓们在妇人做出选择后，把妇人的家人孤立到一边去。剩下的人，以自己这边的人群为遮，悄悄聚了几个人商讨各家的去向。
轩辕烈本是要跟着相里玉去的，但相里玉的示意让他不得不留在姚振这边。
轩辕烈看着相里玉的身形消失在街道尽头，失落感骤增。
他心情不爽，望向姚振的眸里，便不自觉露出一种身份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傲然寒意，而他的笑容却极为温柔，“姚将军，是谁让你带兵进城的？！”
轩辕烈可以不在意丰水城里百姓的死活，却不能不管将士们的性命！
姚振此举，无疑是在给轩辕烈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