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很快拿了过来,元阳道人亲自为原弘掌灯。
原弘就着灯光看清楚了,患儿的舌头确实是灰黑色的,不知道是染上去的,还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时,张阿婆将热水端了过来。
原弘在盆中仔细地洗了双手,伸出右手食指轻擦了患儿的舌头一下,指尖染上了灰黑色的东西。
“张阿婆,你给娃娃喂过什么?”
张阿婆不安地看了元阳道人一眼,吱吱唔唔地不敢说。
原弘眉头一皱,说:“我刚听过了你孙子的肺部,听到气管中有一些异常声音。现在我怀疑是你们喂食时,小娃娃来不及吞咽,误吸了。”
他盯着张阿婆,加重语气说:“喂了什么,娃娃误吸了什么,直接影响到我对病情的判断,张阿婆,你要实话实说!”
张阿婆将热水盆放到了一旁,对着原弘行了一礼:“仆妇糊涂,昨天去释缘堂许了愿,求了香灰来,混在温水中给孙子喂了一些……”
香灰!
真是愚昧之人古今同!
前世原弘实习时,就遇到过新生儿科住院患儿的家属,千方百计托熟人想进入无陪的新生儿科病房探视。最后那人请托到了老头子身上,碍于老头子的面子,原弘把人带进去了。
等家属探视结束离开时,护士就在患儿的嘴里发现了这玩意儿,灰黑色的香灰混合物!这东西留在口腔里,要是被患儿误吸窒息,可是要命的事!
当时年轻的原弘脸皮还薄,闹得好几天不敢面对那位护士大姐,尴尬癌都犯了。
“师弟?原弘师弟!”
元阳道人连喊两声,没能喊回走神的原弘,无奈只好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人拍回神:“师弟,娃儿误吸了香灰水,严重么?”
原弘被打断回忆,再加上想到了老头子,心里不好受,神色默淡。
他难看的脸色,看得张氏婆媳面色大变,张阿婆的手都抖了,王氏眼圈也红了。
“公子……”
原弘摆了摆手,说:“孩子误吸香灰,此事可大可小,还要看后续变化。此事我没什么好办法,元阳师兄可给娃儿开个药方预防肺部感染。我们先来谈谈黄皮病的疗法吧!那日三清堂王大夫开的药方,可还在?”
他故意说自己无法解决误吸香灰的事,就是为了给这些古人一点教训,要是香灰能治病,世上还要大夫干吗?
张阿婆一叠连声地说:“在的,在的!我让老头子拿来!”
很快,王大夫开的药方拿了过来,原弘拿着药方看了看。
“茵陈一钱、栀子一钱、野菊花半钱、黄柏半钱,加水一斤煎至一小碗,一天两次,一次喂一勺。”
前文提过,原弘对中药方剂只记得皮毛,此时拿着药方看,只为了求证一事,前世他记得的退黄药浴用药,这里是不是都有。
“王大夫用药很谨慎,小娃娃喂药难度大,每次只喂一勺,也很合理。”
原弘一边说一边抬头看向张阿婆:“这方子上的药,吃完了没?”
“家中还有一帖。”
原弘点头:“那药继续吃,这药是有效的。我再开一张药浴的方子,你去三清堂抓了,我再交待你注意事项。”
“药浴?”元阳道人双眼闪亮,低声问:“师弟准备用药浴之法治疗黄皮病?”
这可是闻所未闻!在古代,月子里的毛头娃,洗三后,一般都讲究不可沐浴,脏了就拿条温湿软布擦一擦,还从未有人提出,用药浴的方法治疗毛头娃!
元阳道人行医多年,打破惯性思维后,很快想到了药浴的很多好处,只待跟原弘一一求证。
他打开藤箱,拿出文房四宝,弄了点原弘洗手的温水,就开始磨墨。这种事情,原本是小童做的,今天元阳道人亲自上手,却做得兴致勃勃。
“师弟,能跟愚兄说说这药浴的因果么?”
原弘一边想着自己以后出诊也要备个藤箱,一边回答:“自然可以。药浴治疗毛头娃有三方面的原因:一,毛头娃口服药物困难,难以达到理想疗效;二,毛头娃皮肤较常人细嫩,药浴时吸收药性较理想;
这第三条原因,是三分医七分养护的道理。除了夏季,一般毛头娃穿着衣服较多,加上口不能言,身上有什么变化也容易被家长忽略,通过药浴,可以全面观察娃娃身体状况,及时发现病情变化。这三条理由,能回答师兄的因果关系了吧?”
“能!能!”元阳道人连声应“能”,亲自拿了毛笔润湿,递到了原弘手里:“请师弟开方。”
原弘怎么说也是个官三代,小时没少被老头子揪着练毛笔字,当下提笔开写,一手漂亮的小楷跃然纸上:“茵陈二钱、栀子二钱、大黄二钱、野菊花一钱、黄柏一钱、蒲公英一钱、鸡内金一钱,研粉混均,备温水半桶,不宜超过十斤,浸浴半刻钟。”
开好药方,原弘问元阳道人:“师兄,这些药,咱们三清堂都有吧?”
“都有!”
元阳道人赞叹地说:“师弟写得一手好字!这张方能留给师兄纪念么?”
原弘还没有回答,张阿婆在一边不肯了:“真人,仆妇还要拿方抓药呢!”
“张阿婆放心吧,回头贫道亲自替你抓药!”
原弘暗暗好笑,想了想说:“师兄,三清堂抓出去的药,柜上会抄录一份药方备查么?”
“无此惯例。”元阳道人拈须说:“有些医家喜欢珍藏秘方,抄录存档的事,做了也不妥。”
“师兄,真正的神奇秘方,别人会拿到医药堂里抓药么?”原弘好笑地反问。
元阳道人一愣,想了想,摇了摇头:“不会。”
“那不就结了?”原弘淡淡地说:“既然开了医药堂,那么每一次核方配药,我们都应该由专人抄录药方存档,万一有医患纠纷时,也好提供证据,不会被有心人谋算!”
元阳道人听得一震,神色惊异地看着原弘。
张阿婆吓得又要跪下:“公子!真人!仆妇一家绝无此意,都是那个逆子!回头仆妇打断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