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归来后整个人都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抬眸望向帐中儒雅男子，一笔一墨极为认真地作画，他道：“殿下，沈姑娘没回来。”
“我知。”祁宿白头也不抬。
卫青也不在意他怎知，只在意方才自己隐匿镇国军浑水摸鱼时看到的场景，似哽在嗓子眼，咽不得吞不得。
祁宿白终是发觉他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什么事惹了你的心情。”
“姑娘随身带的那块玉，被齐卿钰那个死了妈的玩意儿给一刀劈碎了。”
祁宿白手下一顿，豆大的墨迹散开，污了洁净的宣纸。
他记得沈须极其重视那块玉，之前她一人站在湖边踌躇许久，将玉狠狠把掷出，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祁宿白本以为就此结束了，没想到入夜，她穿着单衣回到湖中纵身跃入，在这寒冰彻骨的水中翻找，直到天边夕阳初现，她将玉捞出捧在心口，泣不成声。祁宿白不得施下暗招将她打晕带回营帐，否则真会冻死在那冰冷湖水之中。奈何，沈须被带回去后仍是高烧一场，索性体质很好，病去得快。
“齐卿钰说那是什么魏家的传家之玉，殿下也知道南山院跟魏阀什么仇什么怨，所以”卫青恼怒的站在一边，其间关系在他脑子中犹如一团乱麻，沈须是南山院弟子？那为什么会这么珍视那玉，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祁宿白放下毛笔，淡道：“齐卿钰毁了她的玉？”
“嗯。”
“呵。”
那透彻的眸中锋芒毕露，其中的光彩仿佛九天祥云都掩盖不住的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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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军的突击术宛如逃入山林的狐狸，混入西夏大军，闹得他们怒骂连连却又毫无应对之策。
曲当歌领一千兵夺其粮草，火烧主营。
陈世方大破左侧翼军，杀敌两万，自断三指。
诸葛庆将西夏大军堵在城门外，城门不开，兵无退路。
镇国军退回原地，一排排投石机迎上前来，一声令下，数不清的石块朝天射去，落入西夏军内，铠甲下是他们血肉身躯，重石乱击，血肉掺杂泥土，血流成河，红得生生压制住晚霞虹光。
“报！不见齐卿钰身影！”
曲当歌满身是血，不知是她的还是别人的，一身青袍已然血红，贴着肌肤，掩盖不住血腥的气味，令人呕吐。
她道：“罢了。”
先前楚江前遇到齐卿钰便猜到了，他所带走的都是他亲手培养的精英，若是敌上必败无疑，才索性将楚江留给他。一来的确是打不过，二来毕竟是亲师侄，她当真下不去死手。
西夏余孽拼死搏争，倒也是出乎曲当歌的意料，本来两日就可解决的战斗，生生被这些西夏人拖了半月。
没有粮草，凭雨水而解渴，生食同胞血肉。
没有武器，断了死人的手夺过来他们的，然后继续杀。
没有将军，自行成队，一波又一波地抵御着前来的敌人。
所有人都被震撼住，镇国军死伤无数，更是被他们这骨子蛮势所惊，迟迟不敢上前。那些人中有人断了手，有人断了腿，甚至有人耷拉着皮肉坠连的胳膊也在奋战。
众人苦笑，齐卿钰逃跑之时断了楚江桥锁，这群将士分明是被他们的王爷抛弃，却依旧为他们撑起属于西夏军的尊严。
那夜寒风大起，下了雪，耳边的风似锋利的刀刃在肌肤上留下红色划痕，天空彻亮，无须点火也能望见旁人的面容。曲当歌命所有将士回营休整，出奇的安静，没有任何喧闹，摆在后厨的酒缸也无人去动，所有人睡得都很沉，偶尔有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也被风雪掩盖。
“殿下，姑娘心情不大好，罚了几个做错事的小兵。”
“嗯。”
“她让那几个小兵喝了一灌的醋和辣椒。”
“”
次日，雪积到小腿，诸葛庆带兵走到城门前才发现，昨日那些与他们厮杀的西夏疯子一个二个都被冻成了冰雕，被雪埋上。他道了一声“厚葬”，跨着深雪走了半里，城墙之上无一人身影。
魏军败了。
齐卿钰在逃离之际便命人强攻魏军薄弱之处，然后进城屠杀，走城后出逃。
殊都不知那城门其实，早已开了。
丢卒保帅，一步好棋，曲当歌冷冷笑了出来。
刚推开城门，冲天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所有人都搓了搓鼻子，满脸都是嫌恶。城外西夏那些将士可以厚葬，而对城内魏军尸体着实不想动上一动。
曲当歌换了身干爽的衣物，在城中四处游荡，三拐两拐爬上城楼，推开议事房门，尸体三五成两堆在一起，外头还能散散腥，里头却全是腐烂的气息。曲当歌四下忘了几眼，然后不着痕迹的关上门退了出去。
阿南正躲在一旁干呕，面色苍到如同白纸。
他本就是个孩子，虽有几分聪明，可仍是没上过战场，面对此情此景，不吐也就怪了。
她站在城墙上，远处朝阳初现，大片暖阳印在雪面上，未被雪埋住的尸体也无从藏身，金黄散下，空旷而又肃寂。
“阿南。”她出声唤道。
片刻后阿南捧着惨白惨白的面容跑到曲当歌面前，“大人。”
曲当歌道：“上次派你来城里通知魏军我们的行程，你通知了吗？”
阿南顿了一顿，面色青了几分，摇头道：“没有。魏军看到是我……就……将我打出城外，我不曾见到魏将军。”
如此一来，便怪不得曲当歌来得迟了。
魏军不与镇国军合作，打伤我方传令官，落下孤身奋战的局面，死于西夏大军手中，不挺好？
曲当歌冷笑，阿南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方才恶心感再度袭来，连忙跑到城楼前呕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