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春娘唬了一跳,连翻惊吓之下小脸煞白,抬头往树上看时,就见从树上飘然而下一个少年郎。
“表兄?你这是做什么!吓死我了。”郑春娘以手抚胸,长出了一口气。
元初一看熟人啊,这不是易煊么,竟然与郑春娘是表亲。元初心说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真面目了么,口中却说着:“原来是易郎君,许久不见,一向可好?”并不接易煊的话茬。
易煊朗笑一声,道:“有劳动问,易某一切皆好。”
元初端详了易煊几眼,促狭一笑:“看上去的确红光满面,只是这嗓音——着实难听了些。”
易煊无语,小孩这是不打算跟自己装样了,专捡人痛处说。他正在变声,有点公鸭嗓,可不难听么。
郑春娘好奇的瞧瞧这个,看看那个,问:“原来阿孔和表兄相熟?”元初点头:“先前在曲阜见过,我竟不知郑姊姊跟易郎君是表亲。”
“表兄的外祖母,是我的姑祖母。”郑春娘忙跟元初介绍道。
那就跟林黛玉跟史湘云之间的关系一样。元初猛然发现自己无端把易煊比作林妹妹,况且这个“林妹妹”刚从“天上”掉下来,心中有些可乐,不觉面上带了些出来。
易煊见元初的表情,心说这小孩准没想好事,不由凤眼微眯,忽然开口道:“孔娘子刚刚真是威风,易某佩服之至,不过教易某疑惑的是,眼前的胆色无双的女郎,和凌兄口中善解人意的小娘子,哪个才是真的?”
元初挑眉,“你且猜一猜吧。”顿了一顿,元初正了神色,对易煊深施一礼:“十一早该谢过易郎君的,今日相逢,请受我一礼。”。
易煊一摆手“忒的多礼。”虽然有马车遮挡,但毕竟在外面,说不定就被谁瞧了去。
元初也明白易煊的意思,二人又闲话几句,方才告辞。临上马车,元初告诉易煊,凌寒不日可能进京,如果易煊最近不出京,或可一见。
回府之后,自有侍卫人等把今天的事禀报给了孔哲,孔哲又惊有怒,惊的是元初这不肯吃亏的性子越来越明显了,怒的是自己久不来汴京,倒是让谁都可以小瞧了去了。
后面几天凌云、刘兴如何赔罪,孔哲又是如何处理的,元初概不过问,只是前日郑春娘跟着受了惊吓,元初过了几日去探望了她。
郑春娘已经缓过劲来了,叽叽喳喳跟元初八卦里许多京城的典故,元初也是头一次听到了易煊家“平远侯府二三事”的详细版本。
易煊的母亲本是袁老将军的嫡女,性情爽利大方,被老平远侯和侯夫人给看上了,求了来做儿妇。本也算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一段的佳话,可惜的是当时的平远侯世子易镇另有所爱。
易镇所爱的是其母的外甥女,也就是他的姨表妹唐氏,两个人算是青梅竹马。后来唐家逢变,表妹的父母去世,唐氏就被侯夫人接到了家里来。一来二去,两个人看对了眼。
老平远侯却不知道此事,儿子年纪大了,便求娶了袁老将军之女。侯夫人虽然知道儿子的心思,可又觉得外甥女如今的身世有点配不上自己儿子,也就同意了袁家这门亲事,想着等新妇进门一年半载,就纳了外甥女做良妾,良家子做妾照样婚书齐备,也不算亏待了外甥女。
侯夫人想得不错,谁知道婚期将近的时候出了意外。易镇跟唐氏有了肌肤之亲,春风一度珠胎暗结。
侯夫人禁不住儿子外甥女的苦苦哀求,就把这事瞒了下来,以养病之名悄悄把唐氏送到庄子上养胎,等新妇娶进来,生米煮成熟饭,即便再知道有了庶子,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
袁氏进门半年,那头唐氏生下一子,这事可就瞒不住了。老侯爷直接就气病了,他跟袁老将军私交不错,不然也不能知道袁家娘子的性情,结果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教他如何面对老友。
袁家就更不干了,两个舅爷直接就把易镇打了半死,说什么也要和离,宁可迎了女儿回娘家,也不能吃这个暗亏。
袁氏虽是女郎,却是个刚烈的性子,收拾了嫁妆就归家。可好巧不巧,这个节骨眼上却发现自己坏了身孕。袁氏舍不了孩子,思前想后,为了孩子能有个名正言顺的嫡子身份,袁氏忍下这口恶气,不再坚持和离,但这个夫郎她也实在是不想要了。
袁易两家最后商定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夫妻两个析产别居。袁氏嫡妻的地位不变,平远侯府把东北角上临街的一个三进小院隔出来,给袁氏居住,在临街的一面另开了门户,可以不经侯府出入。作为条件,袁家许了易镇纳唐氏为妾。
一场闹剧如此收场,当年让人看了不少笑话去,老侯爷也因此大病一场,身体时好时坏,在易煊七岁那年就去世了。
因着袁氏的抗拒,侯夫人和易镇对袁氏母子非常不待见,易煊出生之后,基本由袁氏一人抚养,易镇当上侯爷后,也没有请立易煊为世子。养到六岁上,袁氏怕没有父亲教养耽误儿子的前程,咬咬牙把儿子托付给了娘家父兄。
没成想易煊小小年纪跟着舅舅再兵营里混的时候,偶遇狄云,得了狄侯爷的眼缘,收做了徒弟,六七年下来学了一身好本事不说,也在舅父的军中创出了些名堂,得了几件军功。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你瞧瞧易小郎家,再看看师兄家,这都什么破事!”元初半靠在贵妃榻上,喝了口香饮子,跟桃夭和蒹葭八卦道。
蒹葭抿嘴儿笑着,拿了一个靠垫放在元初背后,让她坐的舒服些。桃夭则撇了撇嘴:“真是太便宜那什么侯爷了,可惜了袁夫人那么个有骨气的女子。”
元初一叹:“是啊,你们说嫁人有什么好,牵扯太多,真有什么事,做出牺牲的总是娘子们。袁夫人虽说为母则强,可这为母也让她放弃了自己大好的人生。”
桃夭点头啊点头,娘子说的很有道理。蒹葭则摇摇头,道:“娘子与我们如今年纪小,懂什么,既然世人都男婚女嫁,自是有他的道理,咱们不知道罢了。”元初讶然,笑道:“你这话倒是实在的很。”
几个人正说笑着,就有姜夫人屋里的采薇过来传话,夫人说今天凌侍郎来赔罪,不知道公爷怎么跟他谈的,直接就定下了你师兄的婚期,也不再提纳良妾的话头。婚期定在八月初二,你师兄的族伯不日就会启程去往曲阜,主持请期、亲迎诸事。
“夫人说好教小娘子也高兴高兴,别再想着前几日的污糟事,小娘子误打误撞倒是帮了凌掌书的忙了。”采薇笑盈盈的说道。
元初确实挺高兴,为师兄,也为萧姊姊,虽然她对成亲这件事不以为然,但想到师兄和萧姊姊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感觉很舒心的。
很快太后的寿辰就到了,孔哲与姜夫人进宫朝贺,元初和元开姊妹两个年纪小,一并留在了府中,元初索性带着元开去大相国寺游玩,这次倒没有不长眼的出来碍眼了。
待到了七夕,乞了巧,收获了一堆摩喝乐和果食将军后,曲阜传来消息,凌寒已于日前往萧家迎了萧素问,与族伯和送亲的舅兄萧岐一行,启程往汴京而来。
八月初二,户部侍郎府张灯结彩,在京城消失已久的凌府嫡长子凌寒这一日迎娶原尚药局奉御萧安的孙女。
贺客络绎不绝,虽然有人因为凌侍郎夫人娘家人的态度而有所顾虑,但架不住这头有文宣公孔哲出面,孔哲往这一坐,凡科举入仕的官员,把自己当圣人门徒的,都得来。
从亲迎新妇到新妇入了青庐,整个过程热闹喜庆,元初就见有人拧紧了帕子,还得端着笑脸,嘴角不觉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见一双新人青庐坐帐,姜夫人退出来松了口气,婚礼已成,了了一桩心事。自从定下婚期,知道指望不上凌府,姜夫人一直忙前忙后,这猛一松懈下来,突然就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摔倒,被跟在身旁的采薇一把扶住。
元初正往姜夫人这边走,看见这一幕,赶紧紧走几步上前扶住姜夫人。
“阿娘,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累着了?”元初先扶了姜夫人坐下,急忙就要遣人去寻了大夫来。这时萧素问的贴身侍女白芷走过来跟元初说道:“夫人许是累着了,十一娘子要是信得过婢子,就让婢子先给夫人诊诊脉。”
元初一听马上答应,也是她一着急忘记了,虽然现在不能打搅萧姊姊,但她的两个侍女白芷和黄芪,医术也不错。
白芷把手搭到姜夫人的手腕上,几息之后笑意盈腮,起身给姜夫人福了福,“恭喜夫人,夫人脉如走珠,这是喜脉。”
一语激起千层浪!不说元初、元开、采薇等人,就连刚刚接到消息干过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孔哲,都楞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