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所盼一旦成真,孔哲喜出望外,这么大个文宣公,竟然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差点失了分寸。还是元初赶紧吩咐回府,直到上了马车,孔哲才醒过神来。
回到府中,安置妥当姜夫人,又请了大夫来查看了,果然是喜脉不假,已经有两个月了。孔哲惊喜过之后,沉吟半晌,吩咐河广把这府中上上下下查点一番,衣服饮食都要谨慎。又叫汉广留心,暂且不让消息走漏出去。汉广就明白了,阿郎这是防着府里了,不觉心中叹气,又一想这就要有小主子了,又替阿郎高兴起来。
元初想得更多些,待三天后凌寒夫妇登门,便从萧素问那里借来一名精通药理的婢女,名唤青黛的,来打点姜夫人的饮食起居。
孔哲看着拜倒在面前的一对璧人,想着夫人人腹中好不容易得来的骨肉,越发能干的嫡女,只觉人生之乐事都到眼前,老天爷待他孔哲还是不薄的。
元初对姜夫人有孕这件事又是另一种感触,这是她来到这里后做成的第一件事,虽然是在多方援手之下,经历了许多曲折和等待后才得以成功,但在知道事成的那一刻,她还是觉得心里一下子松快了许多,有一种由衷的喜悦从心头升起。
正在元初盘算着怎么感谢萧安和易煊的时候,却在家里碰到了易煊。一问之下方才得知,易煊在凌寒的引荐下来拜访她阿爹,为的是去尼山书院进学。
原来易煊的师父狄云觉得自己已经把毕生所学的兵法韬略、弓马武艺都教给了易煊,以后只需勤学苦练,假以时日必有所成。虽然狄云自己文武双全,学问也不差,但他认为易煊还是应该另拜大儒为师,学业才能精进。这也是易煊这次回京的原因,原想着再汴京寻访合适的大儒拜师。
回京后易煊因为家中乱七八糟的事,并没拜到合适的老师,却等来凌寒。凌寒给他出主意,言道曲阜尼山书院是大儒聚集之地,何不跟他去曲阜,入尼山书院读书,况他恩师文宣公挂着书院山长的名头,虽不管事,引荐个学子还是很方便的。
这也是凌寒想着来而不往非礼也,朋友之间再脾性相投,也得有来有往才是正理。况他年长几岁,与易煊又有些同病相怜之处,更应该多看顾易煊一二。
这不是什么难事,孔哲自然应允。凑巧的是,姜夫人的娘家,也引荐了一位远亲来,同样想入尼山书院。这位远亲名叫苏瑾,冀州人,是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儒生。苏家在冀州也算是个大族,不过苏瑾不是嫡系,因跟姜家是老亲,故起了去尼山读书的念头。
孔哲考校了两人一番,觉得学问都还不错,皆是良才美质,于是欣然应允,各手书一封书信,让易煊和苏瑾自去尼山便可。
苏瑾自去拜别父母不提,易煊却要赶赴青州军中,他这些年在青州军听用,虽不是正规在籍的军士,但在军中还有些干系,这一读书不知几年,必然要去料理清楚。
凌寒因为公务在身不能久离曲阜,再加上不愿让自家娘子应对家中龌龊,找了机会欲携萧素问东归,正好与易煊同行。
展眼就是九月,昭明帝率文武百官、扈从仪仗,从汴京出发,千乘万骑,东封泰山。文宣公孔哲列于文官队伍之首,随驾往泰安州而去。
孔哲临行之前,万般放心不下妻女,特别是姜夫人,年岁已经不小了,这一胎怀的颇为辛苦。孔哲忧心不已,可又无可奈何,只得托付幼女照看怀孕的妻子,并留下汉广听用,千叮万嘱,万般不舍。
封禅泰山乃是盛典,一时间天下轰动,天子车驾所到之处,自是盛况空前,因此时有各种消息传入京中,再加上朝廷邸报,元初也算是消息灵通。
元初自阿爹走后,也不再出门走动,在家中一心一意的守着阿娘。只是孔哲自离了汴京,就只来过一封家书询问情况,然后就没了消息,元初略有不安,间或心头惊跳,哪怕她如前世那般,于心绪不宁时,诵了许多清静经,念过多少天尊圣号,仍旧有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十月底,眼见过了霜降,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一大早,汴京城的晨钟响过,城门刚刚开启,就见一匹快马疾驰而来,靠近城门,马上的儿郎高举手中令箭,呼喝“八百里加急”,稍稍减速过了城门,径直往宣德门去了。
守城的卫兵面面相觑,天下承平日久,国泰民安,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使得八百里加急直送宣德门内?
元初一早起来,隔窗看着对面屋瓦上的白霜,勉力压下心头的悸动,起身往前厅走去。她打算去见汉广,让他在去探听探听消息。
刚从后门进了前厅,就见汉广从前门一头撞将进来。汉广是孔哲跟前第一得用的人,向来稳重周全,比起一般人家的郎君公子来,还要强上几分。而眼前的汉广却一身狼狈,帽子也掉了,衣履之上沾着泥土,像是跌了跤。面色惨白,看见元初嘴唇抖动,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来。
元初心里就是一紧,忙让桃夭递了一杯水过去,温声道:“先莫急,出了什么事,惊吓至此?”汉广结果水杯喝了一口,手抖的水撒了大半。稳了稳心神,汉广艰难开口,声音沙哑:“大事不好了,小娘子,阿郎、阿郎他、他身受重伤,如今昏迷不醒!”
元初心头一跳,上前一把抓住汉广的衣襟,促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我阿爹现在在哪里?”
汉广哭丧着脸,混乱不堪的说了半天,才把从殿前司传来的消息说清楚。
昭明帝封禅泰山,本来一切顺利,功德圆满,哪知道封禅下了山,去往泰安州行宫的时候出了刺王杀驾的大事。
有刺客不知怎地混进了随驾的禁军,一则出其不意,二则其身手之诡异非常罕见,护驾的十二卫措手不及之下,让刺客靠近了大辂,眼见得一剑刺向了官家,正随侍在大辂旁边的孔哲扑上去挡住了这一剑。
官家没事,孔哲却被刺中了前胸,虽然偏离了要害,可这剑上有毒,孔哲当时就昏迷不醒了。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元初半晌没言语,一时间心乱如麻。正想着该怎么应对,就见卷耳慌慌张张闯进来,一脸焦急的对元初道:“小娘子,快去看看夫人吧,夫人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