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某在他们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安静如鸡地退下。
周匝看到林某不对劲,来安慰他。林某道:“我想回家。”
周匝问:“你家在哪里?”
也知道魏州行宫、小晋王军帐,都不是他的家。
林某叹了口气。
而梁朝也终于乘着春潮,正式跟晋国开打了。
王彦章伤势见好,只是终没有到能领兵打战的地步。这次还是贺瑰挂帅。
贺瑰打算趁着德胜南城没有完全修好的时候,把那儿打回到梁朝的手里。但又担心上游的晋国水军会来驰援,有些沉吟难决。
王彦章倒是又帮着出了个主意。
把大船连起来,一线横亘江上,如座铁索桥也似,把中流扼断,晋军就下不来了!
贺瑰觉得此计甚好。
啊当然,他也听说过三国故事,曹操铁锁连船,被诸葛亮火烧连营。但他现在的情况,跟那曹操那时候不一样。
当初曹操带的是不识水性的北人,诸葛亮指挥的吴国全是水里长大的泥鳅们。而梁朝跟晋国现在却是在江上都打了十几年了,两边的水性差不多。此其一也。
当初曹操是号称八十万大军的船只连在一起,乌泱泱一片简直是请人来烧。而王彦章现在建议贺瑰的不过是连成一线,只要两头把好,火需烧不上来的。此其二也。
当初曹操打战的将士,就在连成一片的船上,一被诸葛亮打击,大家脚下全站不稳,打不得战。而现在贺瑰将体积蠢大的运货船连在那里,以阻断晋国来援救的船只,小战舰则排在运货船后头,只把运货船当作是工事的,连起运货船,一点都不影响小战舰的灵活机动性。此其三也。
有此三点,王彦章觉得贺瑰提的这个建议真的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简直是太妙了!
“王将军真是将才!”王彦章感慨,并且羞愧,“我去年实在是……”
“国事为重。”王彦章道。
“将军真是宽宏大量!”贺瑰非常感动。
以他的年纪,能讲出这样的话,把他自己都感动到了。
王彦章看他告辞,不置可否。
国事为重是对的。如果他的左膀右臂审澄、温裕没有在王彦章愚蠢掀起的内讧中为保护他而牺牲。
王彦章目前还不想反叛梁朝,但是,也一生都不会跟贺瑰谈笑风生了。
他们之间,隔着两个人的死,再暖和的风,都吹不化这层冰了。
何况,和凝不在。
贺瑰让和凝回去准备婚事了。
自从上次和凝救了他,贺瑰盛赞和凝为“志义之士”,而且期许他“后必富贵”,因此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他写了封书信,派了儿子贺光图携信伴和凝一起回乡,把婚事办下来,再回前线。
也是给儿子与和凝放个假的意思。
年是过不上了,就让他们结伴踏个亲吧!
河上攻打,有了王彦章的计策打底,贺瑰觉得他自己就能办下来了,不必非拘着这两个年轻人从头到尾在这里陪着。
一开始他打得确实不错,但之后,晋国的李横冲就直接指挥他的水军冲过来了。没错,连个嗝愣都不打,直接往他的“连锁船桥”上撞的!
唏哩哗啦那么一冲,快撞到时,李横冲的敢死队员们发声喊,齐齐往水里跳。
真撞到的话一定会死。但其实跳下去也未必能活。他们作敢死队,就是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了。
而这船桥竟也就真的被他们撞开!
这一下事情可就坏了。因为桥后面,就是真正的战舰。
这些战舰是把船桥当大坝、当工事用的!
大坝一垮、工事一塌,战船们也如被水冲了的蚂蚁一样溃乱了。
贺瑰本来十拿九稳的战事,打成了胶着战。
晋国的补给,早滔滔地往德胜这边来了。
其中就有杜桐轩在魏州督办来的粮。
郭崇韬也管理了一块地面,送的粮可比杜桐轩的多。
因为郭崇韬太黑了!
杜桐轩就老老实实的算帐目:各家多少人,留多少粮,其他的粮要征走。人家跟他闹,他也不好意思打——你拿人家的粮还好意思跟人打吗?更不舍得杀——都是晋国的子民,也就是晋国的财富,他怎么杀得下手啊!
郭崇韬却是这么跟百姓动员的:“给粮就是给你自己家里人支粮!”“前线在冲杀,你们就在后方给前线吃长素吧!!”
当时要是有“电子广告”这一说,上述几句话是一定会滚动播出的。
若是百姓们识字的多一点,郭崇韬一定开始发传单了。
就这样,他还在城隍庙上刷字、把树皮削了在树干上刻字,让秀才们念给百姓们听呢。
从梁朝开朝的朱温到晋国开国的李克用,对读书人都还算客气。就是因为打起战来,读书人虽然不能拿刀舞枪,但是前方后方养那么几个读书人,还真特么的好用!
贺瑰终于守不住德胜南岸,又退回到行台。
军队士气,低沮不堪。
因着晋、梁之战,徐知训又催硃瑾去泗州收税去了。美其名曰:厉兵秣马,备战!
硃瑾这么一个大将、宿将,被个毛头小子催逼,真真憋气得紧。
可是他也知道,这不是徐知训自己的主意。
照徐知训自己的年轻脑壳,逼死他也还想不出这么个主意来!
这是徐温对他不放心了,要把他支开。亲自跟他对嘴,怕一闹起矛盾来,更难缓和,才叫儿子来做个代言人呢!
虽知道徐温的心肠,但无奈徐温占了势、也站稳了大义。他作为一个节度使,老跟在京里混,是福份,被派出去当差,也是本份。何况现在天气也越来越暖和了,渔民收成不错,再拖着不去收租办税,也是不像话了。
硃瑾答应走。
他不能打,就只能走!
他前阵子游说杨隆演给衣带诏,徐温未必完全知情,但关于他有异心这事儿,怕还是隐约晓得些的,只是派他出去,没有要跟他撕破脸搞个你死我活,已经算是仁义了。
硃瑾不能不承认,徐大公子再怎么操蛋,徐温本人办事还总是不失仁义的。
他在临行前,打算请徐知训一顿。
为此,他还叫珠帘班来唱曲子。
白天斗珠帘接待了硃府的人,晚上,林某就来敲门了。
斗珠帘赶紧的把箱子一盒。
可惜小戏班的门禁不严,林某已经进来了,一眼把箱子里的黄白之物看在眼里。
黄的倒不是金子,只是铜而已。白的却是真银了。
请个本地戏班献艺一晚,付这么多钱,算是极大的手笔了。
林某猜这是海棠的意思。
他问斗珠帘道:“斗班主想赚更多的钱吗?”
斗珠帘一怔,笑道:“想啊。哪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