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匝慢慢地活动了一下手腕脚腕，忽然狼奔豕突、猿纵马跃，把室内能拿的金银珠玉饰物都摘下来搁衣服里，打包！
那个差点死了的孩子，抹了一把脸，竟也开始帮忙。
“……”林某想问周匝：这孩子是你带来的吧？训练过吧？配合得这么好！
但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他问海棠：“你这是为什么？”
当初在房间里劝解海棠，林某本来以为海棠已经放弃了让硃瑾帮她复仇的心了。没想到现在他们还搞得这么大，拼了身家性命要除徐知训。
林某自己也是为了救救孩子，只能杀了徐知训，但海棠是为什么呢？
林某甚至可以理解硃瑾的心情，这种身份和地位受一个毛头小子的鸟气，像个火药库，爆炸是迟早的事。但海棠是什么呢？
说得难听点，海棠原来的身份，跟卖笑也不差多少，估计也被不知多少人强的弱的做过了，徐知训似乎在肉体上也没怎么伤到她。她何至于非置徐知训于死地不可？
如果说硃瑾对她太好了，她要报恩，但在林某提醒下，她分明也知道了跟徐家弄僵，对硃瑾是非常危险的。
这样，她为什么还要杀徐知训，把硃瑾卷起来也不在乎呢？
——不！
“你是想伤害硃瑾？”林某看着她的眼睛，问。
海棠呆了呆，旋即笑了。
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好瞒的呢？
“我的爷爷，还有孩儿，想是都已死了。”她道，“我前些年生了个孩儿，原是不尴尬结下的胎，没处送去，送回枣庄我爷爷那里让他帮着养着，我依然出来跑生活。我那孩儿身上有胎记，我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这次晋国又乱了，听说枣庄也有不少人跑出来，我怕他们来投奔我，托相公留心，没敢说我有个孩儿，只说是我爷爷。相公迟迟没回应，我已经疑心了。后来朝廷恩典发放的肉里，一块肉皮上，我看到了我孩儿的胎记。我也还怕我多心，那日灌醉了相公，巧言问他，他才透了口风。那些流民过来，身强力壮的就收容了作劳力，有病的就赶去梁朝、又或赶回晋国病去，这也就罢了。可恨体弱做不得活、但又没病的，说是开荒去，哪里有地有粮给他们？无非摆布死了，拿来剔骨拆肉，成就他朝廷恩典！事儿原是相公手里经办，末了徐都督却要把相公支出去，相公因此格外怀恨。”
说到此处，徐知训身体忽然顶了一顶，喉咙里“咯”的一声。
林某心中暗道不好。
原来海棠毕竟非杀手。徐知训刚才给这么一扎，只是闭过气去，并非真死。缓得一缓，竟又活了过来。
林某等人都要扑上去给他补一击，哪里来得及？徐知训已大叫了一声：“救——”便被那唱曲孩子一记花瓶“哐”砸在头上。周匝从海棠手里夺过暗器又补了他几扎，一时也不知是扎到骨头还是扎到了心肺。
外头李球等人已经冲来救主。并硃瑾埋伏的甲士听到动静，也奔出来了。
庭里乱打成一片，疯马也重新大嘶。院外的徐氏士兵只听马嘶，一时还没听出后院是作乱了，故还没冲来救。
李球等人已打烂了前门，硃瑾等人则撕了窗户。
林某先往窗口硃家军那边跑，口中叫道：“姨娘得手了！”
他已知目前府里定是硃家军得势，先跟他们认作一边，就有生路了。
周匝自然聪明跟上。看那唱曲的孩子，竟也跟上来了。
只有海棠没跟上。
海棠掐着徐知训的脖子，尖叫：“我不信今天杀不了你！”
其实徐知训此时已死，哪里回答得了她，但海棠这一番装腔作势，李球他们只当他没死，看他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只急着要救他，一时倒顾不上追林某他们。
林某滚在窗边。硃家军认他们是自己人，便没打他们，只顾跳进室内与李球等人交手了。
林某他们趁乱出来，沿着回廊一路给硃家军指方向：“姨娘得手了，李球扣了姨娘！快去援救！”
那唱曲的孩子却猫腰从走廊栏杆下头的空隙里滚去花园中。
林某与周匝见状，就立在廊边上让开路给硃家军，让着让着，就也到园中了。
这一带倒不是真的什么园林，只是有些小树长草，稍经修剪，免得看起来太像荒郊。天刚暖了没多久，这里并没开多少花，倒是绿草已经繁盛了。
唱曲的孩子熟门熟路，在角落里钻过去。前方是真正的院子。硃瑾大马金刀坐在那里指挥坐镇。唱曲的孩子避开了正院，贴墙根沿山石曲折一段，听后头有声响，回头看时，林某跟周匝都跟了上来。
唱曲的孩子抿了抿嘴角。
这两个人跟得倒紧！
却也没什么坏处。
他一言不发，一路钻到了极大的假山边，躲进了缝隙里，周匝也要钻时，看已经没地方了。
“那边还有洞。”唱曲的孩子往旁边指，“我们只能分开躲了。”
“分开也好。”林某点头，便与周匝到边上去找地方，顺便将周匝包来的金银器皿搁在藏身处前的草丛里，稍微在旁边印几个脚印，拉趴一些草，假作有人丢了金银就走了的样子。
若有乱兵来，看见金银，欢喜拿了，或许就赶紧自己捂着金银跑开，免得被别人找回来，就不进假山深处搜寻了。
反正周匝包的东西太多了，也不好随身藏——这里的缝隙都没那么大。有那么大的洞时，看起来又不够隐蔽，叫人不敢躲。
倒是那唱曲的孩子，拿是都是极小的东西，贴身就掖了，不太占地方。
林某暗忖周匝忒也贪心了，又或当时就想用大件东西去引开追兵？
这时候他们三人各在不同的地方猫着，好处是把鸡蛋分散开来放，减少全军覆没的可能。坏处是他们又不是一军的，现在可能各自都在心里想：敌人要发现的话也先发现别人，放过我吧！
——可是，谁是敌人？
林某预测硃瑾先取得府内巷战的胜利，然后试图得到吴主杨隆演的支持，与徐府势力在广陵展开夺城战。这一战的结果，林某对硃瑾不看好。
所以他是打算硃瑾刚夺取府内胜利、要扩大战役时的混乱，看情形逃出去的。
如果海棠还在，他本还想用海棠保护自己，就不至于躲假山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