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月色她连灯笼都未来得及打着，不想让任何人瞧见了，只有杜蘅紧紧地跟着她身后。她们主仆二人急匆匆地赶去了娴贵妃的宫里，刚到那里见宫门敞开一人可过去的缝隙，有太监正在等着靳衍。
“娘娘说贵妃今晚一定会到，特意让奴才给娘娘留着门。”说罢，太监将宫门打开放靳衍进去。
娴贵妃已经卸了头上的发簪，长长的乌发如瀑布直垂般散在身后，梳的整整齐齐地。她只穿了淡黄色暗纹玉兰寝衣，手里拿着一把梳子，正对着梳妆台静静地端坐着。见到靳衍过来了她并未转身，而是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缓缓道：“你来了，我知道你会来找我，都下去了，我和贵妃有话说。”
宫人纷纷退下，殿里只剩下她们二人了，娴贵妃指着自己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做过来，靳衍的身上还粘着夜里的寒风和冷气。
看到娴贵妃如此气定神闲地梳头，她的急躁反而不合时宜了，只能静静地做在乎她的身边，不知道要如何开口问娴贵妃。高海月的孩子有所损伤，是对高海月最致命的打击，因为高海月最珍贵的东西就是她的儿子，她的所有，她的天和地。可这一刻她怎么变得如此心软，觉得孩子是无辜的，不忍心对孩子下手了呢，听到高海月的孩子出事，她的心里居然生起了怜悯和伤心。兔死狐悲的假惺惺吗？不是，那是真正发自内心的难过。即使想想高海月之前要害死自己的事情，她也会如此。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是我与你之间说的都是坦白话，那孩子落水不是我做的，他落水的时候我并不知道，直到他出事被捞上来，陛下龙颜大怒，惩治宫人时我这边才得到消息。”娴贵妃放下手中的象牙梳子，如同新生的月牙一般，尾部雕刻了一朵精美的玉兰花。
靳衍略略吃惊，高海月的儿子落水竟不是她做的，这是意外，是老天爷安排的，天要他亡的，和娴妃娘娘无半点关系。
“你知道你怀疑是我才来找我的，我更知道你心软，对那个无辜的孩子下不去手，所以我才想帮你。可是，并不是我帮你的，而是老天爷在帮你，帮你害了她的儿子。现在天暖了，冰那里还结的那么厚，我知道，高海月的儿子喜欢冰嬉，常常偷偷地去玩。常在河边走，那能不湿鞋，我便知道他是早晚会出事的。”娴贵妃含着一缕让人难以琢磨的笑，在她的嘴唇边绽放，她讲这话时的平静是靳衍现在这个年纪和阅历所没有的。
“还请娘娘责罚，我一时糊涂了。”靳衍听后不由自主地垂下头，为自己对娴贵妃娘娘的猜疑而感到惭愧，她到底不如娴贵妃镇定自若，不如她洞察秋毫。
“你能够过来，就说明心软了，可是心软反而会害了你。我目睹过陛下当年争夺帝位时兄弟反目成仇时的惨烈，毫无亲情可言，所以对我来说，此时再残忍的斗争都算不得什么了。”娴贵妃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了，她若有所思地望着窗棂，娴贵妃屋里的臣妾简约，所以殿里也显得格外空落落的。此时二人都不在说话，唯有烛花爆了爆，显得这殿里愈发的沉静了。
娴贵妃穿上了衣裳，拉着靳衍的手对她说：“走，咱们去高海月宫里看看吧，看那孩子命够不够硬。”
今天是高海月风光无限的一天，她得到晋封，得到了陛下的垂怜，幸福美好的一天。可仿佛像是她沉浸在这久违的幸福里太投出了，所以老天爷给她开了一个致命的玩笑。她在荣光册封时，她唯一的儿子却有了性命之忧。
高海月的宫殿里已经乱做了一团，陛下和皇后在正殿里坐着，陛下凝神闭目，眉头紧蹙着。听到她过来时才睁开眼，好似看到了安慰，她连忙走上去。
“陛下，二殿下他还未醒过来吗？”靳衍满心关切道。
“还没有，御医说性命垂危。”陛下说出这句话时多么的艰难，以至于他的脸都要扭曲了。
“陛下在这里守了一天了，要不先回去用些晚膳吧。”皇后娘娘的脸色也是憔悴的，艳妆也盖不住她的眼下的乌青。
“皇后先回去吧，朕在这里等着，你陪着朕好吗？”陛下只一味的伤心，忽略了皇后娘娘的话，只扭头对她道。转而又伸出手，靳衍心领神会的将手递给他。
“臣妾陪着陛下，陛下莫要难过，二殿下福大命大，身子一向康健，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陛下的手很凉，却冒着冷汗，腻的人难受。
娴贵妃去了寝殿里，宫人、御医和高海月手守在二殿下身边，他身上盖着几层厚厚的锦被。二殿下脸色灰白，嘴唇发紫，双眼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高海月坐在床沿边，身上穿的册封制服都未来得及换下，只静静地坐在床边守着她的孩子，时不时地塞一塞被角。
见到娴贵妃进来，高海月愈要起身行礼，却被贵妃制止了。高海月的面色同样的苍白，如死灰般，双眼哭的红肿，耳边的头发也掉了下来一束，凌乱的垂在她的胸前。她仿佛一下子由于心惊胆战，由于这个打击而变得憔悴不堪了，甚至失去了她以往的谨慎，此刻她只有紊乱和失魂落魄般的为儿担忧。
娴贵妃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了，取下来旁边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柔声道：“不能累垮了自己，孩子还小，还要指望你，你得振作。”
高海月听到她说话声才稍稍从忧思中缓过神来，回头看着娴贵妃，她一向对谁都不信任，此时也是一样，她只是接过了披风，系上细带。
“多谢贵妃娘娘关爱。”
看着二殿下的模样，和御医的紧张，二殿下凶多吉少，这是个意外，仅仅是一个意外，谁也没有去害他，是他命薄。今日高海月算是彻底尝到了什么叫做报应，想起来那日害的靳衍险些被淹死，她会觉得这是现世报，来的如此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