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之后来年还会再来,然而那禁苑的春事又有谁知晓,怕只怕要永远埋在这个季节了。死去的人,亦是彻底死去了,不会再被人念起,像是在辽阔无边的江河里面掷一颗石头,连一星半点的水花都溅不起来。悄无声息地便死去了,无告别。空气中浮着茶香,和些许幽幽的花香。今晚的月亮照的人间犹如白昼,冷光普照整个大地,照在地上时,乍一看上去使得平坦的地面照的犹如一片静止的湖面。
“今日嫔妾路过清香阁,顺路便来看看娘娘。”她说的如此委婉,并无半点特意的嘲弄,反而语气平静,平静的冷淡,不掺杂半点的私人恩怨。不如说是今日萧慎自戗了,高海月来看看被背叛的靳衍。
“慎儿自尽了,悬梁,这样刺目惊心的死法,可惜了她那一张娇好的容颜,到死了,也死的那样难看。”靳衍笑不起来了,无论她多想勉强的逼迫自己笑起来,却仍旧是满腔的悲戚,被背叛后的惊恸,这惊恸给她带来了太沉重的打击,当时事情被揭穿时,她发现时更多的是愤怒。经过大半个月的时光,她想了很多,很多的过往,那些曾经看似美好的岁月。如今萧慎已经死去了,她心中的怒火反而消失了大半,更多的是悲痛,是惋惜,是无可奈何。萧慎终究是可怜的人,
“实在是糊涂,连嫔妾都惊愕不已,万万不曾想到贵妃娘娘的媵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高海月面露窘色的笑了笑,“因为嫔妾见到贵妃娘娘和斓修仪时总是亲如姐妹,最亲近,最信任。若说贵妃为此伤心,也是人之常情,任谁都会难免要伤心一段时间。恰如嫔妾也是如此。”
如今她和高海月倒是有了几分相似之处,都是被自己最亲近的人,高海月是被依附的人陷害,靳衍是被依附她的人转身捅了一刀。果然,她们能够如此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喝茶,是有其中的原因的。
“高姐姐放心,我想得开,这宫里原本就是如此,最好的姐妹也有可能是最危险的人,给予自己的伤也是最深的。”靳衍抿着嘴角苦笑道,风吹起来了她的头发,在她额头上来回地扫过,她神手将头发塞到耳后。
“嫔妾知道娘娘一向心智坚定,断断不会为此过分哀伤,伤了身子和孩子断断不值得的。”高海月提醒道,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为了这我的孩子,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代价,自然是会好好的护着他的。”靳衍此时和高海月当初一样,为了孩子可以做任何事情。
“春去谁最苦?春去后遗留了太多的伤心往事了,这宫里总是有数不尽的伤心事,伤心人。”高海月望着夜空里那轮明月哀叹道,她瘦了不少,人比以前轻减了许多。
“每次见高姐姐都觉得瘦了,姐姐是昭仪,少府自然不会亏待了,本宫这里还有一些补品,不如分给姐姐一些的好。”靳衍心里十分的清楚,自从万贞倒台之后,连累了高海月也被那帮奴才怠慢,虽说是位份在昭仪,可现如今她不仅失子,又不得陛下宠爱,空有个位份在,内里是受尽了怠慢了。被高海月和万贞算计的妃嫔不少,所以这些都是追随靳衍的妃嫔特意安排的,算是给高海月教训。所以靳衍也不好阻拦,任由着她们去了,今个天晚了,赠予高海月一些东西,想来也不会被人看到说什么的。靳衍产生的同情心多半是来自与高海月的相似点,是了,谁都狠毒,必须狠毒的,不能由着自己的。
“多谢贵妃娘娘照拂,只是嫔妾这残柳之身,那里还要用补品,多半也是浪费,不如多给小皇子补一补吧,嫔妾就不必了。”高海月何尝不知道自己怠慢的原因,她那里会受靳衍的馈赠,婉言拒绝了。
“高姐姐怎的如此客气,既然如此,高姐姐喜欢本宫的茶,那便多给包一些吧。高姐姐莫要连一点小小的心意都推辞了。”靳衍听她如此说,也不再多劝,吩咐人多包些茶叶给她,既不显眼,又不失雅趣。
“多谢贵妃娘娘了,天色已晚了,嫔妾就不烦扰娘娘歇息了,嫔妾告退了。”高海月起身行礼告退,拿了茶叶衬着月色明亮便走了。
因着太多俗事缠身,她已经很久未曾抬头好好欣赏天上的月亮了,今晚月色撩人,望的久了竟有些醉意了。夜风渐渐地凉了太多,她遂后便回宫了。
今晚注定多梦,原本以为多半是噩梦,或许会梦到萧慎,她的确在梦中见到萧慎了,然而她们而人并不是如今你死我活的地步,而是回到了两年多之前。
那时她们刚刚遇到,靳衍携着萧慎去参加宴席,朱鸟殿的路边种了许多的紫藤萝,犹如紫色瀑布似的藤萝,倾斜而下,远远望去像是一片紫色的晚霞。那么朦胧的紫色花海,幽幽的香气萦绕着,阳光分外明媚。
“真好看哪,姐姐,母亲很喜欢紫藤萝,我也喜欢。”萧慎捧起紫藤萝的花放在鼻尖嗅了嗅,她仍旧会那个胆怯的,娇羞的少女,犹如一汪春水般纯洁善良的萧慎。
“到了晋宫,我给你种满整个宫殿好不好?”靳衍见她喜欢,便满口允诺着。
“好,姐姐真好。”慎儿喜不自胜。
到了进宫里,靳衍履行承诺,在萧慎的清香阁为她种满了紫藤萝,满满一庭院的紫藤萝,犹如梦境般朦胧。
如今沁香阁的紫藤萝已经逐渐开放了,可是,赏它的人却不在了,死去了,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明年花开依旧,花前的人却已然不在了,物是人非了,终究是一个遗憾。空落落的遗憾,仿佛将心头掏空了去,空着一块,永远无法再填满了,任何东西都不能将这个洞口填满。
月光如水般停留在窗前,进入到梦里,平静的夜,和以往一样平静,不管谁死去了,它依旧平静,不管内心在经历怎样痛苦的挣扎,这寂静将一切都掩埋了,自欺欺人地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