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做鬼不易,且行且珍惜 > 第九十章流光易抛
    容无一下子僵住了,薄薄的杏仁糕从他手中滑落,掉落在地上,摔碎成粉末,唐离看着他开裂的掌心,眉心痛苦地蹙起,薄薄的唇瓣哆嗦着,“先生,我母亲生前也喜欢吃杏仁糕。”

    容无如遭雷殛,饱经风霜的脸瞬间痛苦地扭曲,他弯下腰,颤巍巍捧起那七零八落的杏仁糕,声音瞬间苍老了许多,声色沉沉,“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怎么能过去?”唐离泫然,两行清泪顺着面具留下,滴落在衣衫上,“她直到去世,都没有忘记过你,直到最后一刻,念的都是你的名字,这一些,又怎能过去?”

    她赫然把面具摘下来,露出一张哭得斑驳的脸庞,容无乍看震惊,若干年的面孔宛若在这张脸上重叠,似曾相识,如昨日初见,她慢慢解开了发带,瞬间,青丝骤然如山崩,飘洒如瀑布,披在她瘦削的肩上,随风凌乱。

    唐离哽咽,“我母亲在我六岁那年便去世了,她生前一直念一个奇怪的名字,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她临死前指着殿前的合欢树,说我长大了便会懂得,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懂,直到去年。”

    容无垂下眼睑,眸中闪过几抹悲哀,欲语还休,最终却只得默然道,“你长的很像她。”

    “她一直没有忘记你,你又怎能忘记?”她痛哭流涕,哽咽失色,几乎不能自制,“这一年来,我都在想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翻天覆地,不如往昔,当年,到底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我一直都想问你。”

    “忘了吧,把这些都忘了,回到宫里去,你足以一生无忧。”容无抬起布满皱纹的眼,道。

    “我不,这一年的煎熬,我不过是为了找到你,替我母亲问问你,你究竟还爱不爱她?当年,说的那番话到底是真是假?”唐离摇着头,泣不成声。

    “真真假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听我的话,快回宫去吧,我已经连累了她,不能再连累你了,快走吧。”

    他转过身,落寞地离开,没有停留,没有解释,孤独地在纷攘的人群中,格格不入,最终融入,像一滴水滴落入大海,最后化作了蒸汽,再也寻不见了。

    唐离再也撑不住,一手扶在身旁的阑干上,痛哭抽泣,千番磨折,等来的是这样一种错憾,到底是谁错了?

    她苦苦追求一个无解的答案,母亲至死都不能抉择,抱憾而终,而面前千难万险方寻到的人,终究是散了。

    他告诉他,当做一切都未发生般,恍然如梦,曾经幻想过的千百种结果,此刻皆化作泡沫,再也不能平息,却只能平息,掩埋,该过去的终究会过去,谁也不能再记得。

    可她心里知晓,自己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心正在渐渐沉入黑暗,看不到底触摸不到的黑暗,如影随形的孤寂让她想起了手腕上的伤疤,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绝望,没有了念想,宫如牢笼如枷锁,她被狠狠定在那个位子上,一辈子再难离开。

    世子们少年时常一块玩闹嬉戏,几个兄长总是戏弄她,她慧眼独具的五哥指着绢丝金帛的画儿,说她比这画上的美女精致多了,整天一句话都不说,都快像个哑巴了。

    她想五哥说的对,画上的人怎么能说话呢,从此,愈发沉默寡言。

    六岁时母亲去世了,她懵懵懂懂握着她的手,渐渐冰冷,从此再也没有人体贴关怀,温暖如常,一个欢快无忧的孩子的心,从此落入冰窖中,即便有父皇不时探望,可失去的终究是弥补不了。

    她不知道父皇和母妃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当着母妃的面,父皇都没掉过一滴泪,即便她奄奄一息病入膏肓,可当她闭上眼时,他却攥着她的手,手背上打满了泪滴。

    她回想起自记事起父皇和母妃的点点滴滴,他们之间话少的可怜,仿佛父皇一直来探望的是她,而不是母妃,可母妃死后,一切才变得愈发荒凉,她终于明白,他们之间无声无息宛若寒冰般一直在掩藏什么,这一切,从母妃去世时,直到及笄那年,她经历了漫长的孤寂和顿悟。

    母亲从来没有爱过父皇,从始至终,连眼神都是冰冷的,而父皇,亦冷漠对之,两个人在她的活蹦乱跳下对峙了几年之后,终于,她母亲败了,含恨而终,死不瞑目。

    而他的父皇,表面上没有一丝悲恸,草草收办了葬礼,可若干年后,她方知道,他是败得多么一塌糊涂,溃不成军。

    别人可以作悼亡诗怀念,可以凭借物件怀念,可他却不能,他封了母妃的永夜宫,从此宫殿永远落入夜幕中,将年幼的她托管给较年迈的淮妃抚养,可淮妃半年后便因病去世了,她连她的模样都没记下来,只记得她是个常年不下榻的病主儿,体虚缺乏关怀,那座宫殿也和她的主人一般了无生气,冰冷冷的墙面,冷冰冰的摆设,她自己没去过冷宫,暗自料想冷宫比这里好不了哪里去。

    后来她以怀念母妃为由,让父皇再度解封永夜宫,几个年迈的教养嬷嬷陪伴着她走过了十年,十年间她长大成人,她们依次告老还乡,十年前蓊蓊郁郁的永夜宫,被殿前的树木包拢着,她和几个宫女住在大大的宫殿中,平日里鲜少出门,殿前的花瓣树叶积了一重又一重,她任由花开花落,并不去管。

    直到,她发现了合欢树下的秘密,看到了盒子中埋藏的长长的书信,十年前的一切,母亲用纸笔记下,潦草地给了她交代。

    她再也受不住,直接崩溃,一病不起,卧床一年后,终于来到了梦寐以求,心心念念的禹都,然后,得到了没有答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