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或许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因为我已经失败了,再也不能挽回。”
“有些事情,本就是无可挽回的,你做与否,对事情本身来说都无甚意义,但对于你自己,却意义颇深,因为至少你已经用心过,努力过,此外,世事造化,已非自己可掌握,但可求得无怨无悔。”
他轻声说完,末了看着唐离,神色和缓,“毕竟,万事不可强求,留,何尝不是去,去,又何尝不是留呢?”
他娓娓道来,不知不觉间唐离恍然若失,意识到时心结已解了大半,这样深的见解,竟是出自如此年少的公子,唐离不免有些吃惊,但心却是不再那么难受了,经白术这样一劝解,很多曾经发生过的不可挽回的事情她有了全新的认解,大半已经开脱,虽然未曾全部冰释,却少了许多痛楚。
她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到白术身上,对他的身份生出几分联想,白氏一族她好像在宫里听过,有个名叫白画的护国公,世代居于金陵之外,深藏浅出,是个很低调的名士,她只听父皇提起过,不知道是否和白术有联系,但心里却在向这一边偏袒,总觉得白术这样有才气的公子,就应该出身在白氏这样高风亮节的大族中。
转移注意力是消解痛苦的好办法,唐离并不懂这一点,可她不自觉地思考着白术时,方才的痛苦已经在渐渐褪去了。
“姑娘,可愿陪在下去放河灯?”白术翩翩回过头来,对唐离温和一笑,唐离低下发热的脸庞,点点头。
她从未与男子这样亲密接触过,从小到大说过话的人寥寥,但奈何身份,不得不应付,相识的人除了母妃父皇,几个看护她长大的教养嬷嬷,好像再无什么值得留恋的人。
她才十六岁,依旧好奇外面的世界,从小到大第一次坐轿子被抢劫,第一次被五花大绑拜天地,第一次被行侠仗义抢亲劫路,第一次遇见唐离这样坦率不羁的人。
在宫中她不愿勾心斗角,奈何我不树敌敌自树,皇家的子女从来晓得什么是腥风血雨,什么是明争暗斗,套路久了,她索性把永夜宫的宫门关上了,平日深居,作画弹琴,卧在病榻上听着太医叹气叮咛,看着手腕上的伤疤,默默盘算着自己的死亡日期。
人间何故停留,十五岁及笄那年,她在信笺上写下了几个字,“知我如此,不如无生。”看到那封书信的那一刻,她的世界观溃然崩塌。她本就是个缺爱的人,那一瞬间,发觉平日里的爱都做了假,千疮百孔狂轰滥炸,仿佛万箭穿心。
她千里迢迢来到了禹都,意料之外地有了女萝这第一个朋友,不知道什么是勾心斗角争风吃醋,连动嘴都懒得费劲,她从未见过如此豪爽的女子,虽然她不是人,又事事欠考虑,但难能有一副好心肠,这样热心的人,她从未遇过,结为朋友,自是欢喜。
上天给了她落寞的十年,难道是为了让她遇到命中注定的人吗?
唐离不得而知,她蹑手蹑脚,跟着白术来到江岸边,白术递给她一个河灯,放到她面前朗声道,“姑娘,可有心愿?”
“心愿?”唐离不解。
“对啊,有什么心愿,现在就可以许了,河灯会帮你实现。”白术笑道,笃定不疑。
唐离蹙眉,“公子,我又不是孩童,公子何必编织这样的谎话呢?”
“若为真谎,又何必费心编织呢?”白术一记聪明的反问,唐离不由得会心一笑,露出小小的虎牙,白术看她由衷地开心,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白术握着毛笔,忽然问道,唐离答了名字,他便挥毫提笔,在河灯上写下清秀的字迹,二人的名字并排着,紧紧挨在一起,顺着江流越飘越远,唐离踮起脚尖,心心念念,直至再也看不见为止。
“公子方才也许愿了吗?”唐离见他也虔诚地望向远方,两人视线相交,她脸色微红,轻声问道。
白术点头,“然也。姑娘想知道吗?”
唐离讪讪摇头,“公子的愿望,我怎么能干涉呢,说出来就不灵了吧。”
“无妨,心诚则灵。”他双唇微张,正要开口,却被不远处的尖叫声打断了,双眉微皱间,只见岸边十几个少女发出惊呼,“天哪,是白术,公子白术,我不会是眼睛花了吧!”
眼见人越来越多,视线愈发密切,快要将他们二人包围起来,白术手疾眼快,仓促间拉起唐离的手就一阵快跑,迅疾冲出包围圈,身后的人越聚越多,一传十十传百,他们跑了好一阵子才得以摆脱,唐离累的气喘吁吁,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白术见了不忍,焦急地问她,“姑娘,你没事吧?身体可还好?”
唐离缓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眯着眼笑,顺带调侃他一番,“我没事,只是公子的粉丝太多了,这么多人,天天围追堵截,怎么得了?看来公子的武功修为定是不浅,紧这逃跑一项,就足够夺得武状元了。”
白术心正为她身体心急,忧心忡忡时没想到她竟然笑着和他开玩笑,只好无奈笑笑,“姑娘见笑了,莫要取笑在下。”
“欸?我的面具不见了。”唐离忽然注意到自己手中空荡荡的,再无一物,方才混乱,面具跑着跑着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这是女萝送给她的礼物,两人一同挑选的,她分外珍惜,只是没想到才戴了一个晚上,就弄丢了。
“姑娘莫要心慌,在下陪你一同去找。”他冷静说完,正要和唐离一起动身,却见她面露尴尬,一言不发,白术这才注意到刚才一直拉着她的手没有放开,当即脸色赧红,不住地抱手道歉,“是在下冒犯了,姑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