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术也点头“嗯”了一声,两人都有些羞赧,不知道接下来如何开口,唐离从未见过如此温婉如玉的人,眼下对他更是生出几分好奇,吃糖葫芦时满怀心事,糖粒粘住了牙都不自知,白术偷偷瞄她一眼,几经思量终于还是尴尬万分地开了口,“姑娘,糖。”
他边说边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免得唐离听不懂,唐离转眼间明白过来,羞红了脸,双颊一片霞红,白术又递过来一片手帕,“用这个擦吧。”
“嗯。”唐离点点头,红着脸,别过去,半晌没说话。
两个人静静立在一角,远远的江面上燃起了靓丽的烟火,宛若流星般飞入天空,在耀眼的星光中含苞绽放,霎时间五光十色绚烂纷呈,燃烧了整面天空,璀璨不灭,烂漫夺目。
唐离仰着头,看着漫天的烟火,眸中星光熠熠,不由发出一声低呼,“好漂亮。”
“姑娘是第一次见烟花吗?”白术见她一脸赞叹憧憬,不禁好奇问道。
“嗯,这样大的,是第一次见。”唐离回想起宫中过年时放的烟花,虽是惯例,却为了后宫安宁着想,不过只是做做样子,年年放几声响后便草草收场了事,她每年的期待,也便落了空。
她认真注视着天空的火花,看它们徐徐坠落,最后在空中消失,一眨不眨,不肯放过一朵,白术看她失神的样子,哑然失笑,对她指指江面,“姑娘可曾见过河灯?”
唐离茫然地摇头,“河灯是什么?”
“每年中原鬼节,都会有千千万万的人点染河灯,放归到河流中,许下自己的心愿,期待着河灯能飘到很远的地方,实现自己的愿望。姑娘可想一试?”白术看着她,缓缓道。
他纤长的食指顺着黑夜轻轻一划,唐离看去,无数的花状河灯在水中静静打着旋儿,晶莹的亮光随风舞动,渺小却不闪躲,在风中忽闪飞舞,宛若幽暗灵动的萤火虫,顺着长长的江流漂泊,流到很远很远,视线望不到的远方。
“它们会流到哪里?”唐离轻微皱着眉头,问,那一盏盏河灯顺流而下,她只盼它们能寻到归路,无拘无束。
“大江东入海,不舍昼夜,或许,这就是它们漂泊的意义。”白术下巴微抬,月光淡淡照下,浮在他面庞一层珠光,温润柔和,见唐离有几分惆怅,便安慰她道,“芸芸万物,日居月诸,又有什么是有绝对的方向呢?漂流,茫然,恰是一种最好的归宿,不问前尘,不问过往,只念将来,未尝不是一众解脱。”
唐离听了后,半晌没说话,他的话在她心中一遍遍默念着,回想着,设身处地,她现在不就正如这河灯吗?漂泊无依,茫茫无度,欲离不能,欲留更不能。
十年前的一切,兜兜转转,再度在如今重现,她犯了和母亲一样的难题,当年容无拒绝了母亲,如今他亦拒绝了她,母亲走了,含恨而终,那么她呢?
她心乱如麻,胸口阵阵绞痛,眉心一同蹙起,渗出难以察觉到汗水,被风一吹无比清醒,“如之何?如何之?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该留下,留下是不是会更好?走了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它们寄托着放灯人的希望,这世间的一切都是充满希望的,你要相信。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既然古难全,又何必放不开,解不脱,挣扎纠结呢?”他温婉地笑笑,似是安慰,“有时,最繁华时也是最迷惘,最明亮时也是最悲凉,但若换种角度看,未尝不可,跟我来。”
他冲唐离挥手,唐离不知所措,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儿,但却对他无比信任,他的身上有一种魔力,如沐阳光,能够驱散所有的黑暗,她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只与自己有一面之缘,可即便是一面之缘,仿佛在她的一生中,能遇上如此体贴温暖的人,足足一面也便够了。
白术带她来到江边的小亭上,这里人烟稀少,没有了闹市的嘈杂,平添几分幽静,更加别致地感受到夜空的寂寥与温柔,星星是孤独的,落入她眼中,便有了孤独的她,生着一双美目,只字不言,独独一双眼睛便已替她言语。唐离立在亭中,扶着阑干居高望远,眼风习习吹来,心事顺着眼神默默流淌,白术悄悄看她一眼,便读懂了她的哀伤。
他不忍,空手在她面前一挥,在她诧异的空当儿指了指岸边,但见隔岸萤光,明灭万点,疏织与柳迪蓼渚间,树下,成群结队的人正三三两两地放归河灯,点上烛火,他们合十祷告,祈祷,一丝不苟,深信不疑,端的一派虔诚。
白术认真道,“你看那些放灯的人,他们在放时又何尝不知山长水远,一路凶险,可他们依旧诚恳如故,丝毫不移心智,只因他们心里怀了一份念想,人之一世,万事看重了不好,看太淡了也不好,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地生活,不喜不悲,无欲无求这是大师的境界,我们寻常人自是达不到,可要做到不厌世,乐于生活,还是有几分希冀的。”
“他们明明知道有的河灯走不远,又何必要放呢?白白费了心力,自己平添了几分无望的幻想,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患得患失。”唐离愀然。
“有时候,最可怕的不是失败,而是不敢尝试,当他们肯踏出第一步时,就已经赢了,战胜了自己的软弱,即便明知道得不到,却还是努力为之尝试,这本就是生活的乐趣。”白术淡淡道,“姑娘,若是你也遇到这种情况,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你又该如何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