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顾大嫂子养的那只大花公鸡,早早地就开始打鸣,把刚刚才迷迷糊糊重又睡着的叶昊,给叫醒了过来!
东方微白,寒意深重。
咣当!
“起床了!起床了!小耗子,我妈让你赶紧吃饭,吃完了好上路!”
一声大响,那两扇老榆树打的门板,就被人一脚踹了开来,紧接着就是瓮声瓮气的催促声,语气中显然透着十二分的不耐烦。
不用睁眼,叶昊也知道,这就是顾大嫂子家的傻儿子顾大牛。
这家伙,长得五大三粗,愣头愣脑,豹头环眼,有的是一把子力气,兼且完美地继承了他娘的暴脾气,发起火来连他爹的屁股都揍,堪称江家屯一霸,奇怪的是,对他娘却是言听计从,从来不曾有丝毫违背,连老村长都啧啧称奇。
是以,作为叶昊家常客,这憨货十次有九次,是一定要踹门而入的,剩下那一次多半是叶昊请客。
这么一个混人,因着得了他娘的吩咐,每次只能踹踹门显示自己的霸气,已经觉得很是给叶昊面子了。
“哈哈!小耗子,就你那小身板,还想当阴阳使者,也不撒泡尿照照!这什么鸟阴阳使者,老子是抢定了,你他娘的还敢跟老子抢不成?”
顾大牛,握紧拳头,猛地挥向叶昊的面颊,看看砸到了叶昊鼻梁,这才稳稳地停住,随即得意地哈哈大笑,享受着力量带来的快感!
在他简单的心智中,根本就不明白,再恐怖的威胁,只要第一次不凑效,即便再来一万次,也依然是没有效果的,反而是显示自己的无能。
叶昊缓缓张开眼睛,对近在眼前的压迫视而不见,却嘻嘻一笑:“傻大牛,还想不想娶媳妇儿了?”
听了这话,顾大牛恨恨地收回了拳头,犹自瞪着两只大牛眼,色厉内荏地哼哼道:“哼,等老子娶了媳妇,再收拾你这只小耗子!老子很快就要当上捞什子的阴阳使了,看那蔡寡妇还敢不敢不让老子进门!哼!”
叶昊暗暗发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猛地一跃,从床上跳了起来,伦起拳头,使尽吃奶的劲儿,准确无误地砸在傻大个的胸前,发出咚的巨响,如同擂了一面巨鼓!
顾大牛却纹丝不动,只是轻轻拂了拂胸前的衣衫,鄙视着哼道:“哼!小耗子,就你这力气,跟个娘们儿似的,还是这么没用!到了死人村,好好跟着老子,别死得太早,老子的媳妇还得指望你这没用的东西!”
顾大牛是个浑人,自然不曾发现话中的语病,而叶昊说到底也只是个七岁的孩童,虽则天性聪慧,又兼祖父早年训导有力,多了些处事之道,可毕竟未通男女之事,也不能听出顾大牛的浑话,只是见目的达到,便打发了这浑人离开。
及至顾大牛那动地摇山的脚步声远去,叶昊望着门外深重的秋寒,看着那一层白华华的凝霜,一阵没来由的失落感,油然而上心头,只是其中滋味,却远非这样的年纪所能体味,但总感觉心中空落落,既有好多舍不得,又有很多解脱,让他怎么也挪不动双脚,泛不起笑容!
记事以来,自己就生活在这里,这就是他们爷孙俩个的家。这三间破屋,在叶昊深心里,可比老村长家三进三出的青石瓦房,要珍贵得多,也舒服得多,只有呆在这里,他才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宁,所以即便爷爷没了,无数个夜晚被怪风树影吓得缩在被子里不敢动,却始终不曾离开过,哪怕一晚!
应该说,叶昊从未想过哪一天会离开家,一如两年前不曾想过爷爷会离自己而去。可是,为了去死人村,去找爷爷,亲眼看到他的归宿,叶昊还是坚定了决心!
他心里,藏着一个念头,从未跟任何人说过,正是这个念头,让他如此执著。
这既是他的聪慧,又是他童稚的表现,不论如何,任何人都要经历一些年少的懵懂,只是叶昊却太早了一些。
每当思考的时候,这个圆脸的少年,就变得异常沉稳,也许正如村里的相师刘半仙所言,昊哥儿生来就有千均之稳,将来必非常人!至于究竟如何非常,那刘半仙却摇头不语,末了只说天机不可泄露,正是这番话只说一半的作派,才长久以来赢得了半仙之称,奇怪的是,却从未听说,有人质疑过刘半仙的口断,是以这半仙也渐渐地有了另一层含义了。
叶昊站了很久,身上的衣衫变得潮湿,东方的红日悄悄露出了半脸,夜出的大黄哼哼唧唧回了家里,吐着长长的舌头,蹲在叶昊脚边,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小主人,似乎也明白离别在即,巴望着小主人能改变主意呢。
“你这狗头,真是讨打!别人家的狗,都是晚上看家护院,你可倒好,从来都是晚上乱跑,白天在家睡觉!真是一只夜猫,一定是上辈子贪玩儿,错转了狗胎!哼哼!”
叶昊嘴里喊着讨打,手上却哪里舍得,伸手摸着大黄蓬松的毛发,学着爷爷的口吻,像大人一样教训这只陪自己长大的忠犬。
说着说着,想到离别在即,今后也许就相见无期了,不由得神情转黯:“哎,祖父说你救过我的性命,我们爷孙都是待你如同家人,从不呵责于你!可是,自今而后,在顾大叔家里,再比不得自己家宽松,尤其不要惹那顾大嫂,莫要被她寻了由头,把你宰杀了!以后,一定得多长心眼少长肉,眼见不对就赶快逃……”
从小到大,除了爷爷,就属这只大黄狗,跟自己最亲了,据说又是自己的救命恩狗,离别之际,叶昊才发现,最放心不下的,竟然是这只狗!想到它一旦成为丧家之犬,可能遭遇到的种种悲惨,叶昊竟然有了放弃前往死人村的念头,禁不住悲从中来,弯下腰抱着大黄狗,默默地流起泪来……
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论外表如何坚强,在面临生离死别之际,却是无论如何也硬不起心肠来,对这只忠犬弃之不顾,一人一狗就这样相拥而泣。
“呜呜,大黄,怎么办……呜呜,昊儿实在是舍不得你,委实放心不下啊!……你要真是一只小猫多好啊,那样我就可以把你藏在袖子里带着一起走……”
这话刚刚出口,叶昊就感觉怀里一空,差点摔了一跤,好不容易收住身子,才听身后传来一阵欢快的叫声:汪,汪,汪!
听了这叫声,刚要回转身子的叶昊,却陡然之间愣在当地。这叫声,清脆稚嫩,浑不似大黄那浑厚霸气的咆哮,倒像是一只初生的小狗狗!
正在疑惑之际,叶昊只觉脖子边软软绵绵,似有一只毛球,在蹭来蹭去,还不时传来哼哼唧唧的撒娇声。
心中一动,叶昊伸手抄了过来,只见手心里多了一个黄色的毛团,及至双手捧起,定睛细看,竟然是一只圆圆鼓鼓的迷你小狗,仅有十个公分大小,却眉目俱全,尾巴上翘,正瞪圆了眼睛,冲叶昊吐着舌头,在手心里跳动!
“你,你,你是大黄变的么?怎么会这么小!”
七岁的孩童,正是性喜玩乐,喜爱萌物的年纪,见了这小东西,叶昊甚至比喜欢大黄还要多些,又惊又喜,不确定地问道。
见小主人终于认出了自己,那迷你版的大黄,欢快地汪汪叫了两声,身形便不断涨大,简直就像一颗不断充气的大气球,很快就恢复到了原来的身形,赫然还是那只懒洋洋的大黄狗!
知道了大黄竟然还有这等随意变大变小的本事,叶昊之前的悲切犹豫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惊喜,玩性大起,哪里还记得顾大牛的传话,一时间,一人一狗,满院满屋地追逐了起来,大黄更是忽大忽小,玩儿得性起,直钻进了叶昊衣服里,乱抓乱挠,欢声阵阵……
直至叶昊一不小心,撞翻了屋里的灯台,眼见灯油四溅,火花乱窜,才慌了手脚,好在大黄本事不少,吐了两次口水,就将火势完全扑灭,叶昊拍拍狗头,阵阵后怕:
“都怪你这狗头!变来变去,闹个没完,差点儿酿成大祸,让我以后怎么向爷爷交待,看不把你煮了吃!”
大黄颇通人性,听了此言,变小了身子,缩在叶昊肩头,两只前爪捂着眼睛,委屈地呜呜直叫。
“哼!还学会卖萌了,别以为变小了身子,就可以装嫩!你可是比我还大呢!这次就饶了你吧,以后再有隐瞒,看本主人不把你做成狗不理包子!”
打闹过后,叶昊开始抓着大黄,仔细端详,摸摸皮毛,触触骨头,连大黄的牙齿也不放过,如此研究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有弄明白它怎么可以变大变小,还可以把口水吐得那么有水准,揪着尾巴提起在面前,恩威并施,意图问出这变身之秘。
“你这狗头,说,你是怎么学会这变身之法的?快快教给本主人!”
“再不说出来,就把你直接炖了!”
……
只是,任凭叶昊百般威胁,大黄却只会呜呜叫唤,更不能通过语言进行交流。
无奈之下,叶昊只得把它丢到一旁,开始收拾家当,准备前往死人村。所谓的家当,也就是几十枚铜钱,两三件破旧衣衫,还有几件小小玩意儿,一枚黑色小剑,一支碧绿毛笔,一个紫色葫芦,还有颗白色圆珠,都是自小就玩惯了的寻常之物。
叶昊把这四件小物件,轻松握在右手里,脸上挂着淡淡微笑,曾几何时,因为自己的玩具太不起眼,村子里的小朋友都不愿意跟他玩儿,唯有那个小姐姐是个例外……
正在这时,一阵奇异的响声,从某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