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利姆多大陆极北,终年不化的冰雪覆盖着浩瀚的冰原,冰原往南的山地有着渺无人烟的广阔黑森林,森林里有着桦树、山杨、松树以及云杉和冷杉。黑森林往南,在广袤草原和大漠间逐水草而居的草原人传说——黑森林里有狼人,茹毛饮血凶悍冷漠,最喜欢处女和小孩,杀之以食。
草原上但凡提及黑森林狼人,大家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倒是遇上自家孩子淘气,每每提起黑森林狼人则能止小儿夜啼。草原往南则是牧民们口耳相传无比富庶的广义上的中原九州。
九州之地西北,凉、雍二州和并州之间,有大河之水拐了一道几字型的大弯,大弯圈画之内则有著名的河套、河西。南匈奴自内附大汉之后就世代居于河套水草丰茂之地。
河套往东靠近并州的边地,绵延的吕梁山脉成了农耕和放牧的天然屏障。山外的平地人号称山里人都是不服王化的野人,所谓穷山恶水处必出刁蛮。所以,很自然的,居于山野的吕梁山脉的野人们除非交换必须的生活物资,一般来讲是很少和外界互通有无的。虽然还在大晋朝国境之内,朝廷也懒得搭理这么一块看起来就毫无油水的穷水恶水处的贫瘠之地。
这样一方看起来就是,事实上也是的法外之地,在外人口中因为物资的缺乏——山民们终日里厮杀殴斗野蛮抢夺,因而人丁很不丰富,若果草原蛮子冬天冷的过不得的时候,少不得还会去山里打打草谷。
吕梁山这巨大的蛊盅,在旁人们的想象里似乎业已没有多少直立的活物存留了。
并州吕梁,碧空如洗,天地间翱翔着一只孤鹰。据说鹰的视力极好,既如此,我们暂借鹰眼一观。
山峦连绵,虽道路崎岖但是山间偶有小道通人烟。群山怀抱里山高谷深,没有山道沟通内外的某些山谷绝地架设着吊索,人们借此往来其间。
雄鹰震翅,从群山往北,过某处无名山道,越黑深林,草原往北,大漠横绝,几无人踪。
……
惊蛰日,晨。
此时,月亮还在挣扎着离去,太阳也在奋力的上升。天色将明未明之际,袅袅炊烟升起。
吕梁山深处无名谷地里,屋舍俨然星罗棋布,已有手脚麻利的妇人挎着篮子急慌慌沿着田垄赶到地头,掀开怀里紧紧抱着的篮子的盖头,食物的香味顺着升腾的热气勾引着那妇人的汉子喉头滚动,大口吞咽着唾沫。
“浑人,慢点吃,别噎着哟”,妇人看着大口吞塞的长大汉子,笑意从嘴角满溢到眼里,却也忍不住唠叨几句。
“从起来就牛样的干活,肚皮饿的咕咕直叫唤”,好汉子吞吃着胡麻大饼,呼呼哒哒灌着稀粥的嘴里还在嘟囔着回应,咕嘟咕嘟地干完了稀粥,对着妇人羞赧一笑,“孩儿他娘做的太香了”。
远处,村塾里开蒙的孩子们书声琅琅,顺风飘荡。田野间爬树掏鸟、下河摸鱼来改善口腹之欲的孩童不是未到蒙学的年龄,就是家里实在管不住由得他任性胡闹。
村塾不远的空地处,有十多个孩子在白灰圈画的四方之地间奔跑追逐,间或呼和着。
“看某闯阵”、
“且容不得你,吃我一脚”、
“木头,看球”,
……孩子们追逐着用枯草山藤扎束的圆球,戏耍着山野里的孩子们的战争游戏。
追逐中,一个孩子大力一脚就是传球,另个被他唤做木头的孩子不躲不避,头上登时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颤颤悠悠的眼看将要倒下却又终于是站定了。
孩子们眼看着那个叫木头的,没留神山藤扎束的草团圆球已经不偏不倚的钻进了门洞。
“得分!”,高呼得分的孩子,一直参与追逐,只是他的目标从来不是圆球也不分属追逐双方的任意一边,他是个裁判。
“开球!”,这裁判又喊道。
“不行,不行,我们有人受伤了”。
之前传球的孩子大声抗议,然后跑到被他唤做木头的孩子身边关切问道:“木头你咋不躲开头,我脚劲儿可大,你头还好么,还是我的脚法太猛这个传球太快你来不及躲开头啊,我说你就该跳起来用胸接球然后就是那么一脚”。噼里啪啦就是一顿话,一边还扭动身子对着木头做示范。虽然这孩子神气的很,可是担心木头,声音兴奋却也是表情怯怯的。
可是毕竟小孩天性,又忍不住炫耀自得刚才自己那一脚惊艳的传球,一边动作一边还环视下周围的孩童们。
“二狗子”,那被叫做木头的胖乎乎的小孩子摸了摸头,又揉弄几下散乱的额发。“我没事,你看,没血”,那被唤做木头的说着,就伸出手给二狗子瞧。
“真没事?”,二狗说着话狐疑的看向用粗粝的藤条扎束的草球,又转过头看向木头,“哎,夫子说球就应该是皮子做的,可是山里条件不好只能将就不能讲究,哎,苦哎,要不也不会担心用头了。木头,我刚才可是看你都包到了门洞前,才假装突破然后大力传一脚给你的,哈,他们都被我唬住了。你是看我不起觉得我传不出球,还是你又发呆了?整天乱想魂都要想没了”。二狗子担心朋友又奇怪困惑,恨不得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一肚子的话一股脑抖落个干净,末了补了句:“整天瞎想,这可是夫子说的”。
木头又捋捋头发,左右拍一拍手,眼瞧着手上没灰土了正好听到二狗子说他瞎想发呆得没魂了,顿时着急不忿。“夫子是个糊涂蛋,这话可是我阿娘说的,糊涂蛋的话能信吗?喏,我在你眼目前,你且看我丢了魂没?”木头脸色彤红,也是噼里啪啦一顿说,一不留神就攻击了夫子,话里还捎带上他娘亲,这可真是不敬。
木头偷眼瞧向二狗子,二狗子正也看着他,点头道:“嗯,虽然夫子比较大,可是你说得也在理,有魂,我瞧看了。可是你刚才又发啥呆嘛,头还疼不疼啊”,然后二狗子瞧了瞧旁人对着木头压低了声音:“你阿娘的话说得对,我也觉得夫子有点儿糊涂,夫子自己都说山外是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你说我们再在山里读这些许书有啥用。说起你阿娘,她做得的大铁锅炖鱼贴饼子可真香啊。”说完舔了舔嘴角,吞了口唾沫。
木头眼见着二狗子的眼睛如夜空里的星,忽闪忽闪的,木头用胳膊肘捅了捅二狗子,“我家隔壁的王二娘养了条威猛无比的大犬,你也是见过的”,
回头就看见二狗子连连点头,“见过,见过,说起王二娘,她炖的山鸡汤是真好”。
“你知道王二娘的汤好,可你知道炖汤的山鸡都是王二娘的大犬黑虎子给叼回来的么?”
“哈?这么神奇的会叼鸡的大狗我咋就没有呢!”
“嗤,不单只山鸡还有兔子、麂子,就连王二娘家的那只相貌丑恶的大黑猪都是黑虎子给叼回来的,不过叼回来的是时候还是只小猪仔”。
木头看着瞪大了眼睛嘴巴的二狗,小圆脸上现出严肃来。“可是黑虎子从昨天就消失了,一直没回家。王二娘很担心的啊,你说要是我们帮王二娘找回来黑虎,她会不会请我们喝喝山鸡汤?”
木头的话说到这,二狗子的眼睛彻底的亮堂起来,连脸膛都泛着兴奋的潮热,红彤彤的一片。“嗨,找狗找狗,为王二娘找黑虎子去,毕竟是我们乡亲,再说了,我俩是——注定照亮人间一切黑暗,根绝世上所有邪恶的正义侠客,说啥山鸡汤不山鸡汤的”。
“所以呢,这可是你想好决定的,可不兴说我哄骗你啊”。木头揶揄着,的瞧了瞧二狗子,二狗子此刻正气凛然:“义之所在,义不容辞嘛,走走走”,说着就搂过木头的肩膀准备退出球场。
“嘿,我说你俩个,这球,可还没踢完了”,见二人作势要走,孩子们一齐,圈了上来。
“不踢了,不踢了,木头头晕,我送他回家”。
“且,小胜一球就作势要跑。”、“你俩撤了,咱们咋办?”、“人数不足,比赛取消,本裁判宣布择日再赛。”、“哈,裁判?呸,那个球莫名其妙就说进了,不知道怎么判的,真黑!你别是跟他俩一伙儿的吧。”、“你,你,你……你胡说!胡说!”……
二狗子毫不在意这些七嘴八舌,搂着木头的肩膀,施施然远去。
“木头,你说去哪找黑虎子啊,按你说的黑虎子可是会钻林子抓野物的,咱去林子找?”
“就去林子找,黑虎子肯定是去抓野物去了,这么久没回去,说不得遇到啥情况了呢。”
“就我俩去林子找?这村外林子可大,我阿爹带队去打野食可也还没回家咧,他帮不得咱。”
“二狗子你怕了?你说要是找到黑虎子又碰上了你爹爹可美?”
“怕是不怕,就是觉得林子大,只咱俩个,心慌”。
“不怕就好,我没看错你,你看这事我都没跟他们提,就是觉得你二狗子不一般。”
“嗯,木头你有眼光,我也这么觉得,我不一般人啊,那群怂蛋蛋。可是林子大咧,要是遇上豺狼虎豹啥的……”
“夫子教过的,你爹也跟咱说过,野物都怕火。我俩带上火镰火把,在带上防身的家伙,也不钻老林子深处里去,你看可好?”
“木头,还要有吃的,林子可不比家里哈。”
“那我回去让我娘多烙上几张饼子,你去夫子的库房顺俩把教习用的缳首小刀。”
“夫子的刀偷都偷了,为啥不偷横刀、陌刀?”
“你傻啊,你说的刀夫子可宝贝着呢。教习的时候都只让看看,他每日里都要养刀的,一偷就发现了。再说偷来也用不了,你用还是我用?缳首小刀我俩合用啊,实操课上你我都学了的。”
“那好,木头你去多准备烙饼,我去顺刀。咱俩哪碰头?”
“老位置,后山树屋,我火镰火把都藏在那,你爹爹上次送我的皮褥子也在,万一晚上要在老林子里过夜,有了皮褥子总不会冷。”
话毕,木头和二狗这俩小破孩就一脸郑重的分头而去,脚步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