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姑妄言:逆流 > 第二章 春日有风,出发
    “世运百年一大变,三十年一小变,变乱是古今常有的事情,若使圣明帝王善自贻谋,就能令子孙万古千秋的安享太平?所谓盛极必衰,治极必乱,衰乱已及,复又治盛,如同星轨往复循环,周而复始。中原九州地跨万里,自轩辕黄帝以降,传至汉、晋,向为华夏之土,举凡四裔,东夷西狄南蛮北狄,则僻居遐方,向为中原所鄙。不说他犬羊贱种,就说他虎狼遗性,蛮夷戎狄居于国外不许闯入中原,这就是古人的华夏大防……”

    ……“那二狗子目中无人,无组织无纪律,以后都不要跟他玩了。”四方场地上,一群孩子间有个敦实粗壮的,正在高声武气的发泄怨气。

    “富贵哥,真不跟二狗子玩了啊?那木头咧?”说话的孩子满脸大花猫,鼻洞下还挂着俩条青龙,却也盖不住白净的脸,说话时哧溜哧溜的吸着鼻涕于这孩子倒似个游戏,看着着实滑稽。

    “咳,就这么一说,这二狗让人恼火,还不兴我抱怨出气啊。”富贵黝黑的面皮泛出一点红,孩子们于是嘻嘻哈哈闹做一团,“笑什么笑什么,春花妹妹你赶紧把鼻涕擤干净了”。

    被叫做春花妹的小男孩脸皮一下子涨红起来,恼怒的叫喊着,“不许叫我春花,我叫铁蛋,铁蛋!”

    ……村塾内,一班孩童凝神屏息,窗外传来的场地上的喧闹吵嚷并未干扰到孩子们安静注视着夫子。那夫子颀长挺拔,一身洗得发白的玄色长衣,长发随意披散并未扎束,眉目清朗,面容清癯,青铜色的侧脸一眼看去线条直如刀劈斧削,立于室内周身仿佛散逸莹白辉光的冠玉,望之有若画中仙。此刻正安步当车,挥斥方遒,待得兴起,挥手就抚向一片空无的胸前。

    孩童们咧开嘴角压抑着低声轻笑。夫子似是想起什么,面容尴尬得一滞,也是轻轻一抹牵动嘴角,低笑着自嘲,然后伸手揉弄了几下青色的下颌,拍了一拍后脑勺,抬头对着学生们一正色,继续娓娓而谈。

    “……尔等随我读书良久,遍览古历史。试看何朝不注重边防,何代能尽除外患?日日叫嚣着攘蛮夷,蛮夷非未绝迹,胡汉杂处之地的实边之民反成中原人眼中夷狄,这些华夏遗裔也反视中原为仇寇,蛮夷反得步进步闹得不可收拾。究竟是防御的不周详还是别有原因呢?”

    这时,一个面容惫懒的邋遢小子站了起来,乱蓬蓬的头发活像个喜鹊窝,一边说话,一边把手伸进衣内捉虱。“所以夫子是觉得其实华夏非为殊贵,蛮夷非为鄙贱?”说着话,对向夫子就是灿烂的一笑。

    “不是我觉得,而是你们自己想。”夫子看着这邋遢小子,面色似有赞赏,“王猛你小小年纪你族父神念就为你冠字王景略,可见寄予厚望。但你这小节可让我失望的很,所谓名士风流不过一班谈玄佯狂的犬儒。这不是学前班了,饭前便后要洗手、勤洗澡勤换衣的道理,现在还要对你讲?注意下个人卫生问题嘛,你这惫懒样子以后哪家愿意嫁女子给你,你问问班上女同学可愿意啊?”

    夫子面色和煦,抬着下巴,嘴角上扬看向一脸倨傲的王景略。

    孩童们从先前就一直奋力忍耐着的笑意,终于不再克制的爆发出来。女孩儿们羞红着脸,低垂脑袋轻声噗嗤着,音色清脆若黄莺初啼。男孩子们肆无忌惮的起哄,满堂都是大笑。

    看着这班活泼肆意的黄毛丫头、蓬头稚子,夫子如同春日里播种的老农,周身洋溢着幸福的喜悦憧憬,眼里有光,愈发明亮。

    此刻猫腰蜷缩在外墙听讲的二狗子,不忿的哼了一声,低声自语,“欺负我大兄,可怨不得我偷你……”。

    二狗蹑手蹑手悄摸摸地向着夫子存放器具的库房靠近,离的远了,夫子的声音也变得若有若无。

    “……古人说:人必自侮然后人侮,家必自毁然后人毁,国必自伐然后人伐。所谓物先腐然后虫生,外患往往从内乱引起,内乱越多,外患愈深。这是否是咎由自取了?”

    夫子顿步,环视一圈,而后慵懒的声音在室内缓缓的飘。“好了,先讲到这里,课上的这些问题你们都好好想想,不要讲过就忘。等会儿活动课是蹴鞠,自由活动”,说着话夫子伸手一指,“王景略,你不许逃啊,现在下课”。

    起风了,远方来的风从洞开的窗外吹进寒素的室内,木窗吱呀吱呀的响,窗外树梢上布谷布谷鸣唱着的杜鹃鸟,在风起之际,扑楞着翅膀飞远了。并未扎束的头发在风的鼓荡下擦拭着眼角眉梢,脸颊和心头都是痒痒的。无聊的拨弄着头发,在春光里托腮发呆的王景略小朋友面容一紧,抬眼望向夫子,夫子也正定定的看着他。王景略低垂眼帘,苦笑着点头应是。

    ……

    村外,一处低矮的山丘即是孩子口里的后山了。

    “木头,木头,我来了”,叫唤着,却没人答应,二狗子脸现焦急。

    把包袱甩到后背,在胸前牢牢系紧,狐疑的攀爬着木梯向上,吭哧吭哧的终于到达了小小的平台。“嘿,木头你人了?也不知道帮把手。”

    二狗嘟嘟囔囔的抱怨着,弯腰钻进低矮的树屋门洞,树屋里漆黑一片,二狗子心头一紧,木头哪去了?

    黑暗中,二狗子摸索着找到油灯,用火镰引燃。却见那木头正趴在皮褥子上呼哧呼哧的酣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脚就踹向木头的尊臀,“起来,起来,我费劲吧啦的偷刀,你娃娃却在这睡觉,气煞我也,真是气煞我也啊。”

    木头费劲的睁开迷瞪瞪的眼,打着哈欠,眯缝着眼揉弄眼屎,“睡会儿觉养足了神才好进林子啊,你刀顺到手了?没被夫子发觉出现意外吧?”

    木头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在一身臭汗的二狗子眼里很是欠扁。

    “有我出马当然没问题,以为跟你一样呆头呆脑笨手笨脚。咯,你看,都在这”,说着就卸下包袱,摊开在由一根根原木箍束而成的树屋地板上。顺着根根原木的间隙,树屋下一览无余,一只丰肥的灰兔子蹦跳着出现在树屋下,然后俩腿弯曲着直立起来,睁大一双懵懂呆萌的双眼探头探脑。

    “嘿,呆兔子,好肥的呆兔子。我去捉来烤了吃。”二狗子卸下包袱的一瞬,顺着原木的间隙一下子就发现了肥兔子,然后兴奋的低吼,作势就要下去木屋抓。

    木头伸手拉住了他,“怎么三把刀啊?”

    “就是三把,我听到夫子羞辱我大兄气不过。总得多顺把刀才好顺我一口气啊,哼!”仿佛是想起了大兄被羞辱的场面,二狗子一下气得炸肺,呼呼出气,跺起脚来。

    “你咋不把夫子的库房搬空了去,这样不是更解气。多一把刀又用不得,你拎着也不嫌累得慌。”

    “怎么用不得,我天生神力要使双刀。岂能和你一般”。二狗子一脸不服,说着就俩手各握起一把刀,忽扇着手臂,手舞如车轮,简直是状若疯魔。口里还呼喝个不停,“嘿哈,嘿哈……”

    “王大力士,王神将,我们可要进老林子去,留着力气准备应付豺狼虎豹啊。”木头无奈的看着朋友,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狗子终于停了下来,“木头,饼子咧?多多的大饼子咧?”

    木头伸手一指树屋角落,“咯,整整七张大饼,都是葱油烙饼,每一张都刷了大酱,咋样?”

    “真不赖!”二狗吞咽下一大口唾沫。

    “阿娘问我要这么多饼子做甚,我说大家晨起都没吃,阿娘还说我败家来着。”木头耷拉下脑袋,人一下子就恹巴了……片刻之后,木头又叹口气,“阿娘说家里余粮不多啦。”

    “没事,待我爹爹回来多多分你家些肉。担心个甚!”二狗大气的手一挥,斩钉截铁。

    “我知道神念叔对我家好,可是外人总会闲话的……”

    “谁特么吃多了撑的,总不就是秋香婶那碎嘴婆子。”二狗忿忿的吵嚷着,“大彪子倒是仗义,可惜摊上了这么一娘,要不我们总该走的更近些的。”想到此,二狗也是轻哎一声。

    树屋里安静下来,俩个静默的小人谁都没在说话。

    树屋下,丰肥的呆笨兔子支棱着耳朵转头四顾,然后又变作四足着地,矫健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青绿的山野。

    天空之上白云涌动,风从远方吹来,钻进这四处漏风的孩童游戏之地。头顶上树叶在呼呼的风声中沙沙作响,幽暗的树屋内,俩孩子紧紧了单薄的衣衫,有点冷。

    一灯如豆,昏黄的灯苗在风吹下摇曳明灭,终于是彻底熄掉,树屋内更黑了。

    “走吧”,木头站起身来。

    二狗收拾着包裹,“好,走啊”。

    披着皮褥子,背上紧紧捆束着包袱,俩个孩子顺着树屋一侧竖立的木头柱子娴熟下滑,脚踏上了实地。

    二狗抬头望了望天,看着树屋,“快近午食了啊,走,去我家捞馎饦”,说完话转身就走。

    木头耷拉着脑袋跟在二狗子背后,眼望着二狗的背脚亦步亦趋,走了有四五步,转过身,抬起头,深深看了看树屋,然后又小跑数步紧跟上二狗,二人昂首挺胸,并肩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