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出了门，我只看见了黄师傅跑过一个转角的残影，我立马追过去。
“义凡……”俊诚叫了我，他还在和他妈妈在回家的路途上，发现我家的变故，回头看见了我。
我没有理俊诚，漠视地跑开了。
我一路狂奔，一路大叫:“黄师傅!黄师傅!”
前面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与我拉得愈来愈远，我鼻子酸了，心在绞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我追不到了，那个人影渐渐消失在了我的视野里，可我还在追，边追边哭，哭得没有跑步的力气了，索性站在原地放声地大哭，旁人看来，好像是我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哭累了，我就继续往前走，我下定决心了，不找回黄师傅，决不罢休，绝不回家……
“这么快吗？”狐狸眼正奋力追赶黄师傅，黄师傅像受了刺激一般，疲于奔波，而忽略了后方一个矮小的男人在跟踪他，狐狸眼没有再小心翼翼了，如果小心翼翼势必会束手束脚，束手束脚必然跟不上前面的人，干脆放开了追，他也看出黄师傅的心被扰乱了，无暇顾及周围的环境。
黄师傅已经跑了不知多久了，只听见耳边的风在呼呼作响，自己从未如此窝囊过，以前的人都尊称他为虎痴，拜在门下的弟子数不胜数，认识的大人物都争相邀请他教拳，就算应对软弱无能的清政府，就算对付臭名昭著的洋人，都没有如此难受。
黄师傅跑到了河边，这是他与义凡总是割草的地方，他处在沿江风光带上，现在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因为人们都享受着午后的阳光，而黄师傅似乎很恐惧，他有点与环境格格不入，不经意间去摸向他身后的辫子，他正穿着一身灰衬衫，蓝马裤，浅面鞋，面对嬉笑着的人海，过往的人们都会纳闷地看着他，如此大热天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脑后还有一条辫子，纷纷在他背后议论着。
看着高楼大厦，看着铁皮马车，看着人们手中没见过的什物，看着奇形怪状的草堆，看着一双双不自然流露出鄙夷的目光，黄师傅感觉想天地间一颗孤独的棋子，不知落向何方，他倏忽转回头去，原路跑回，在苍苍人流中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狐狸眼，目标还在视线里吗？”
“在的，那个孩子呢？”
“在漫无目的地寻找……”
“诶！看路！”
我撞到了一个提着购物袋的男人，他的东西散落一地，我还在往前走，他骂我有娘生，没人养的东西，我充耳不闻。
过马路是红灯，我也直挺挺地走过去，一辆轿车从我身前飞驰过，我还在往前走，只不过是阵风而已，我在来面等红灯的人群骇怪的神情下走过，他们好心提醒我过马路小心，我充耳不闻。
我感觉魂丢了，失去了重量，轻飘飘地走在大街上，眼前目空一切，黄师傅，你到底在哪儿?
我定定地站住了，蹲下身来，盯着一堆蚂蚁，它们在搬掉在地上的薯片，我嘿嘿地笑，我把薯片移近给它们，它们在靠近，我又把它给移远，它们就变成了无头苍蝇找不着北了，我嘿嘿地笑，又把薯片移近，让它触手可及，又不让蚂蚁轻易拿到，只给它们一个念想。
“嘿嘿嘿！嘿嘿嘿！”我在傻笑，我又在哭泣，我一脚把薯片踩碎，一脚跺着蚂蚁群，竭力跺，不顾一切地跺，最后演变成踩地板，我咬牙切齿地想把地板踩穿，但它很硬，很硬很硬。
“狐狸眼，这孩子疯了……”
夜，已经很深了，挨家挨户都灯火通明，外公一遍一遍扯着嗓子，大喊我的名字:“凡仔!凡仔!”声音震天吼，把树上歇息的鸟都惊走了。
外婆也在嘶喊:“凡仔!凡仔!”，声音中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哎呀！凡仔啊！求求你回来喽！你不回来，要我怎么向你爸爸妈妈交代喽！”
“姨姨，莫哭哒！先找到人，莫等下人莫找到，自己哭病哒！”说话的是我的大伯爷，是我外公哥哥家的那边的亲戚，他见我外婆嗓音都变哑了，安慰道。
“哼！等下莫找到凡仔，你就一脑壳撞死算哒！”外公讲得很不留情面，见我未归，从慌慌张张的外婆那里得知到事情原委，一张嘴破口大骂，一路把外婆骂过来的。想起来就发火，当时是他不在场，去塘里面看水势去了，他要是在场，直接把小卖部那专门在背后讲人闲话的婆娘轰出去了，多好的师傅，就这样赶走了，还把凡仔搞得离家出走了，一团乱麻。
一听这话，外婆哭得更彻底了，狠狠地捶自己的胸口啊！
“呸呸呸!姨夫，莫讲哒！莫发脾气，等先找到凡仔，再骂人!”大伯爷知道我外公是个雷管子脾气，安抚道。
“你看哒喽！找到凡仔还好，莫找到，我不打死你?”外公愤懑道。
现在，外公是发动了一群人来找我，周围的邻居，平时一起干活的菜农，渔农，离我家不远的亲戚:外公大哥家的人，还有在被浩浩荡荡找人队伍吸引过来凑热闹或者帮忙的人，都挥舞着手中的手电筒，形成一道道光柱，到处寻找，到处大喊。
“大海，你那里如何了？”
“感觉这孩子要被冻死了……”
像麻木的尸体走到了露天体育馆，随便找了个长凳睡下，祁县夏天的夜晚尽管温度不是很低，但是风多，风大，我被冻得瑟瑟发抖，刮一阵风我就要蜷缩一下身体，连几张废弃的报纸都找不到，冻得难受，睡也睡不着，继续麻木地站起，麻木地去寻找。
“啊切!”流出了鼻涕，我任它直流也不去擦，擦了也会继续流，我抱紧了身躯一步一步走出体育馆。
“义凡!”
我朝那里瞥眼看去，在微弱的灯光下，映照出一个矮小的轮廓，我没有理会他，转头继续往前走。
“义凡!”俊诚快速跑向我，听到了浩浩荡荡的寻人队伍，俊诚知道我出事了，也要出门去找，俊诚妈妈出乎意料地答应了，并且也没规定多久回家。
“义凡，我，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妈妈会，我，我，我错了……”俊诚向我道歉，我没有回应，伴随一阵很久的沉默。
“扑通!”我倒在了地上，“义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