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岚方才哭了太久，时不时抽噎一下，打个哭嗝，整个人小小地弹跳起来，樊祁总忍不住笑，露出一口白牙。
她好可爱噢。不知道要怎么疼她才好。
“能帮我个忙吗？”他们靠的很近，樊祁不自觉放低声音，声音低沉好听，“我还得留院观察几天，我把家里钥匙给你，医院给的生活用具都在床底下，你看看缺什么，帮我拿些日用品吧。”
他放下那张湿巾，欣赏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似的看着夕岚，眼睛亮晶晶地补充道：“你素颜也很漂亮呀。”
“钥匙！地址！”多年不见，撩妹的本事也长进太多了吧。
孟夕岚溃不成军，凶巴巴地虚张声势。
两人闲话几句家常，夕岚想到自己晚上要看晚自习，医院离樊祁家可不近，起身道：“我一会儿找个小行李箱，把你需要的东西都带来，顺便给你带份晚餐，晚上我要看晚自习，就不多留了。”
“麻烦你了，路上小心些。”樊祁倚在病床上对她微笑，目光温柔如水。
等夕岚前脚坐上电梯离开住院部，宋一后脚就拐进病房，对樊祁道：“包工头一会儿来道歉。”
“今天就来？”樊祁挑眉，神色显得颇为恶劣，语带讽刺，“还没出人命呢，这么毕恭毕敬，不习惯啊。”
施工队在施工时没有往电梯井旁边放任何警示标识，甚至没有用麻袋堆出个小腿高的护栏，樊祁的失足跌落到底是哪一方的问题，他们心知肚明。
负责施工的施工队与中标公司没有直接联系，现在都是外包政策，不过用点脑子都知道，能拿到泽市高新技术园区建设施工的包工头，自然与上头少不了联系接触，保不齐就是某高层的乡下亲戚。
他只是个刚入职的结构工程师，捡回一条命还算不错，至于能追究到哪一层，想都不要想。
“我打电话给你师兄了，他应该也会来。”宋一的本硕都在同济读，樊祁一直在北方读书，两人在这方面的关系网没有什么交集，求助樊祁的师兄也正常。
这位师兄已经做到某房地产的中高层管理人员，比樊祁要年长十余岁，两人都是杨熠教授的得意门生，因而也没有摆什么架子，一口答应多关照樊祁，樊祁能顺利回到泽市工作，这位师兄也有出力。
师兄与樊祁见过几面，只说自己拂了恩师的好意，他穷苦出身，不想在学术上走太远，也不知道能闯荡出什么名堂，索性在房地产公司往上走，如今身居高位，老婆孩子热炕头，不用天南海北跑项目，自己觉得满足。
想到夕岚被宋一吓得哭成那个样子，樊祁简直想从床上跳起来揍宋一一顿，念在他及时将自己送医的份上暂时原谅他：“你和，咳，夕岚，乱讲也就算了，没跟我师兄夸大事实吧？”
要改变称呼，还真是不习惯，一声“部长”差点脱口而出。
还有些怀念那个时候呢。那么简单纯粹的感情，进入社会以后再也体会不到了。
“我哪敢？”宋一举手保证道，“我就是和他说了一下当时现场的情况，和你的伤情，他说知道了。”
包工头先来的病房，看樊祁没缺胳膊没少腿的，当即连连拍着胸脯喘气，大概是知道樊祁上头也有人，出什么事不好交代，再点头哈腰地对樊祁“失足跌落”表示慰问，再三保证医疗费用全部报销，本月工资正常支付，年底再给一份不是那么小额的五位数奖金，对于“失足跌落”的真正原因自然是只字不提。
樊祁如今也是社会人，骗女孩子的温柔笑意早就不会了，改成一派真诚懵懂，兵来将挡：“真是耽误您的宝贵时间了，还亲自来看我。这次也是我命大，您说如何处理，就如何处理吧——该立的牌子可得及时立起来，不然上头来抽查检验，麻烦的还是您呀。”
宋一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得亏樊祁段位高，换他躺在这里，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两人假模假样地寒暄一阵，樊祁的师兄也到了，于是又是一番包工头与上层领导之间的寒暄，胆战心惊的就变成了包工头。
樊祁这位师兄西装革履，可惜也没逃过中年发福的魔咒，腆着个小肚腩，看包工头走远了，问他：“承诺给奖金了吗？”
“说了。”樊祁点点头。
“这方面就是挺黑的，你要没点关系，估计就只是给报个医药费。”师兄直摇头，“我给老师打过电话了，他都想直接飞来泽市看你，被我劝住了。你手机坏了，老师联系不上你，让我给你带个话。”
“师兄您说。”
“‘既然死不了，马上把国家一级注册结构工程师给考了’，老师原话。”师兄还耍冷幽默，一口京片子说的惟妙惟肖，连老师的语气、动作都神还原。
樊祁简直垂死病中惊坐起：“什么？什么？？”
考国一难，难于上青天。
师兄的表情简直写满同情：“我从进工地，到进公司，就从没想过考国一。老师说你别的不一定行，就是脑子特好，让你趁早考结构工程师的国一，过两年把国家一级注册建筑师给考了。”
他真的想要问天问大地，是不是此刻还活在梦里。
“老师知道他在说什么吗……”樊祁瞬间奄奄一息。
“你自己想个借口，有力点的那种。”师兄拍拍他的肩膀，“考虑一下谎称右手骨裂吧。”
樊祁的手机屏幕被摔烈，已经完全不能使用，只好拿师兄的手机给恩师打电话：“老师，和您汇报一下情况，我找到那个姑娘了，她也在泽市，目前是单身——您懂我意思吧？您放心，国一我一定考，这段时间白天跑工地、晚上画图的，我得抽点时间和她发展一下是吧。喂？喂？您给点反应啊？”
“找着了？找着了带户口本民政局见去呀？”杨熠教授精神头十足，“明儿民政局领完证，可不就有时间考国一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