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道上,人命如草芥,不曾细思便不会极恐,不去深历便总分贵贱。
对于睥睨天下生灵的浩宇苍穹,宛若立锥之地的的豪门宫廷,都有妃嫔女婢的斗角乾坤,何况相比之下,攻城略地只为一偶弹丸的征战杀伐。
哪怕文臣武将豪气千丈,心怀天下,皆是力不从心者居多。
隐落尘这位修道人尚且心高远大,也不免被身前拿情捏思的红尘女掣肘,何为?
他抬手轻摆,蜻宇轩台不算宽敞却也精致的厅堂无声无息进来一人,黑袍下看不清阴容,这是南长嫣自随了隐落尘前后不知多少次的惊吓,但不知为何,自苑山夜宴之后,眼神的极度闪动仿佛已经是她的面容极限。
这是十人之中被隐落尘唤做‘樱角’的其一侍鬼,与名字气机极为不符的红豆不大一样,樱角则是多了些许正常,但也只对见多了奇人异士的隐落尘来说。
樱角微微颔首,算是和南长嫣打过招呼,随即缓步退下,又不知何时没了踪影,显然与红豆的突兀更令南长嫣接受。
隐落尘给了让她壮胆的准信儿,说道:“她不死,你便不会死,算是多了一条命,如何?”
隐落尘最后俩字的意思反倒不明确起来,饶是如此,南长嫣大部分的思虑除了惊讶便是有了他料想到的安心。
对于隐落尘既是陈述又是问话的语气,虽是还不明朗她自己的处境,但南长嫣终究是要做些应答,半晌之后,她轻轻点头。
“这是我的十大侍鬼之一,功力不算高,但以奇门见长,用做转瞬之间的刺杀已是足够,若是有人想对你下手,应对起来倒也合适。”
南长嫣听的明白,心中又怕又恨却也不敢违逆他的招手,几经犹豫才步履缓缓坐在隐落尘的腿上。察觉到她的娇躯似是惶恐的微微颤抖,隐落尘说道:“那日让美人儿受到惊吓,可怨我?”
答案自是显而易见。
见她不说话,隐落尘的手上没有下流动作,反倒亲昵,坦言道:“就算你是夏宛娮的人,既然到了我这儿,我不介意替她好好调教一番,与其作为一只没用的花瓶,倒不如帮我办些事儿,这般花容月貌可不能浪费。我不会白养一张娇滴滴的小嘴儿,还要费力不讨好地保护你的娇躯。”
此话说来卑鄙无耻,往来多少佳人被公子相疼相怜,生怕受到丁点儿委屈。
南长嫣仍旧坚持不语,隐落尘看着那双精致淡妆的俏眉秀目,适才清晨把他推出内室,散退下人独自怜戴打扮,愣是让他等候多时,即便是面对可恨之人,至少还有爱美之心。
南长嫣稍作安心的目光又有些慌乱,隐落尘说道:“夏宛娮将你赏赐与我,那便是我的人,我尚且不曾动你身子,哪能轮到别人?”
所谓的别人是一种泛指,却能让南长嫣联想到以身试法的吕公子。
作为戎业商甲的吕家,夜里的吕府灯火通明,虽然仅从宅院来评价有些偏颇不妥,但极尽奢华的院落建筑,确实能看出里面的主子了无几分高雅,用暴发户来形容倒是更为贴切。
夜黑风高,略有戚戚,贵为名闻天下阴阳玄邸学子的吕二公子吕申秀,早已没了那日登门拜访的文人作态,此时一脸阴沉戾气,站在自己的宅院门口不知等着什么。
稍过片刻,一个小公子打扮的白面青年忙不迭跑来,附耳说道:“今儿个是三十来岁的熟倌儿,那身段儿媚的,十八般绝活儿样样精通,准保您欲仙欲死。”
吕申秀抬手一巴掌把他打了个趔趄,力道极大,说道:“狗腿子,你咒老子死?!”
白面青年嘴角哗啦流血,似是习惯了这种招待,脸色不见慌乱,反倒觍脸赔笑,解释道:“小的该死,怕是弄脏了手,现在可不能扫了您的雅兴。”
那青年其实是吕府的一位家丁仆役,因得常常唆使一些卑鄙手段,正中吕申秀的下怀,他现在能爬到吕申秀伴读的位置,自是少不了被性情阴晴不定的吕申秀欺辱,但总比做脏活累活的家丁仆役来的光鲜体面,有时还能仗着吕府的门头做些欺负软男强霸弱女的勾当,品尝过这种高人一等的滋味儿,可以让他付出任何代价。
吕申秀懒得搭理这茬,随意的甩手发泄似是常年的习惯,白面青年嘴中的熟倌儿确实勾起了腹中邪火,他的面容划过肆无忌惮的扭曲阴笑,说道:“把那小娘畜带过来。”
白面青年闻言跑去后院一偏僻小门儿,不一会儿便带着身后一位丰腴骚首的女子进了吕申秀的内室,吕申秀上下打量了一番,神情冷淡,没有了刚才的阴戾,密闭的榻室早不见下人身影,只有他们三人。
妓院虽是不比青楼那般高雅,但能弄来花含院的头牌,一来是吕府确实有着腰缠万贯之外的能耐,二来这位三十出头的熟娘确实不愧对自己的名头,各方面姿色皆是上乘,身段儿如水蛇不失丰满,容貌姣好也未到需要保养的程度,见状当下会意,勾住吕申秀的肩膀向他深深贴去几番磨蹭,摆弄娴熟的烈欲模样,说道:“这就是吕二公子啊,长得着实俊俏水灵......”
话还没说完,看着女人不知死活的勾搭动作,一边儿站着的白面青年已经吓得面容惨白。
“啪!”
一记异常狠辣的掌掴打在那女人的脸上,夸张的力道使她就地翻滚几圈儿撞在了不远处的门柱,霎时嘴角出血妆容凌乱,火辣辣的剧烈疼痛令那个女人头晕目眩神色惊恐,显然忘记了白面青年先前儿的叮嘱。
吕申秀几步走向那个女人,拎着她来到床榻边儿,丝毫不在意身后同样长得如女人一般的男子,当面儿让她跪在自己脚下,白面青年惨淡的脸色仍未褪去,接下来的龌龊糜烂景象他早已见怪不怪,毕竟他曾经也被这般对待。
吕申秀想着陈公子府上见到的那位绝代佳人,喉咙发出阴邪嘶哑勉强算作人话的声音:“水灵?我让你水灵......你躲?我看你往哪躲......”含糊不清意识恍惚的的话语,白面青年看着被肆意摆布的女人,自是听不懂后半句,唯有神态已经癫狂的吕申秀兀自陶醉臆想。
吕申秀长得俊秀却没有女人的柔弱,修道多年功力不是常人可比,看着那女人面色僵白几近窒息,停下动作摆手说道:“你也来。”
翌日,那女人奄奄一息只有出气儿,身上血痕不下百道。
世间手段无奇不有,为了满足各种欲望,甚至脱离人道也无所顾忌,熬兴商会人脉广博富得流油,白面青年曾被吕申秀差遣去往中原寻求奇丹妙药,花山灵台炼丹道法天下精绝,只是路途过远不在铧洲境内,倒是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无氏丹士,以雀瞭道人相称,献上一诡异丹药治好吕申秀胯下不堪之症,于府上常住,吕家老爷也受此恩惠,多年泼辣娇娘这才收了那副每逢夜晚的嗔怨嘴脸。
吕申秀一夜折腾,脸色平淡,只是稍有红润,与孔嵲潇、韩狄二人相比,属他功力最低,日夜扭曲沉溺女色,自从雀瞭道人来到府上,便弃武从了炼道吞丹,那丹药为身外之物,何况不能一劳永逸,隔一段儿时日便吞服一粒,表面看来更显生龙活虎,内里实则五脏气机紊乱,好在他炼了雀瞭给他的奇门道法,这才两相皆抵,气机顺调。
吕申秀身后的雀瞭道人向来只言片语,只有白面青年聒噪的不行,禀报道:“公子,自算上昨夜那个,已是第七个了,您多日坚持不泄,实乃床榻高手。”
吕申秀闻言不语。
白面青年惶恐。
吕申秀嘴角勾出淡淡阴笑,缓缓道:“算上你是第八个。”
随后捏着白面青年俊秀的脸,力道颇大,道:“你这小公子着实不行,没几个来回便如死人模样,我看不如你也服下一粒,让我欣赏一番?”
不看那白面青年表情精彩,吕申秀把他打发离去,对着一边儿闭目养神的雀瞭道人低声说道:“事情办得如何?”
雀瞭道人一派仙尘模样,惜字如金,道:“不妥。”
吕申秀问道:“如何不妥?”
“派出几人,皆被送回府上,成了尸体。”
吕申秀有些惊讶,说道:“那便丢了,留着何用?”
雀瞭道:“我自有用处。”
吕申秀明白过来,不在多咎,美人儿慌乱的倩影于脑海弥留,问道:“那所谓的王府贵客,就是个纸上谈兵的穷酸小生,你该不会措意,怕他作甚?”
雀瞭回道:“自是不会措意,也不怕,但王府长郡主那事儿,公子尚且别忘。”
吕申秀闻言冷哼,说道:“你那般高深的功力都办不来,这事你还好意思提?既是她身边儿高手众多便算了,那小娘们儿你都束手无策?”
多极六相境的雀瞭忙不迭道:“并非无策,只是手段皆一招毙命,此事须稍作稳妥。”
天晓得这位丹道高人,如何会对满脑精虫的废物公子低声下气。
“何来稳妥?这都过了多少日子?”吕申秀对那仙女一般的长郡主夏宛娮撤了心思,如何也不能放过这个能与之媲美的小娇娘,何况那陈公子的语气,明显有与自己交好的意思,还枉费了一颗玉蚌髓珠,他当然有些急不可耐。
雀瞭回道:“前日派去的獭子还没回来,尚且稍等二日,信儿准了再动手也不迟。”
吕申秀想起那个不尸不鬼的活物,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若不是能开口吱上几句人声,他还真会做噩梦,想了半天,说道:“听你说那人...那玩意儿功力甚高?”
面相三十出头不以贫道老夫自称的雀瞭点头,解释道:“不仅与我相差无几,潜遁身手更是在我之上,只是缺了几分脑水,办完主事儿之后,可能会在山上晃悠几日方能得回。”
“擒夏家娘们儿那时如何不用?”
雀瞭脸色浮现一丝异样,说道:“本是该得手,被身边儿那老儿打成重伤,这才缓过来。”
吕申秀点头,自从见了那凄美小娘畜,他的魂儿再也收不回来,比那不见烟火的长郡主魅了不知多少,何况还亲眼得见那一副反抗模样,正合他口味儿。
他想了半天,蓦然问道:“缺了几分灵智,不会伤了那小娘们儿?可不要那玩意儿带回一具尸体。”
吕申秀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即便他早上才拱过昨夜熟倌儿那已经毫无生气的水蛇娇躯,也不想看到令他提不起任何兴趣的情况再次发生。
雀瞭说道:“这自不必多虑,控制那物件儿是我的绝活儿。不过前日我也去打探一二,有一小子守在身边儿,不知是否为你所说的陈公子。”
“模样你且描来。”
雀瞭摇头,那夜他于附近山头察觉气机,却不曾靠近。
“身手了得?”
雀瞭淡淡道:“虹贯三重而已,不足挂齿。他身边儿数位功力只低不高,身手虽是诡异,倒也无妨,除了那老儿,王府无一人是我对手,何况是那只獭子,就算被绕了手段,也死不足惜,这还有很多。”
吕申秀想起前些日偶然得见他摆弄尸体,虽是恶心欲呕,但听完雀瞭这一番话,终于露了一丝悦意,说道:“既是如此,我便等你二日。”
雀瞭闻言,手上多了一颗丹药,给吕申秀看去。
吕申秀面露疑惑,并未伸手接过,问道:“这颗为何小上许多?”
雀瞭淡淡笑道:“精华所在,比以往那些品质高出不少。”
“你还给我爹吃过?”
雀瞭捋着留了多年的黑胡须,点头娓娓,道:“自从让你那同父异母的兄长从床上爬起来,你爹便要了一颗去,不仅如此,与你岁数相差无几的四娘也服了一颗,夜里花枝乱颤,行房地动山摇。”
吕申秀确实中意这伪道士一本正经的淫言龌语,言简意赅一语双关,显然被雀瞭知晓自己私通他老爹的第四房姨太。
吕申秀瞥了他一眼,大有惺惺相惜的意味,接过那颗丹药观摩一番收了起来,眼神没有了刚才的火热,并未有辈分之别的淡淡道:“雀瞭,你也不必多虑,那陈公子就一弱不禁风的软蛋,不知哪来的能耐,却有两位美人儿相伴,一个世间尤物,一个绝代娇娘,就凭他随口淡淡一句,管他真情假意,我都不屑跟他玩心眼儿,只管顺坡下驴演了一手,当面儿上他的女人你说快不快哉?百无一用是书生,能说会道便如何?那童蛋小生屁都不敢放一个。”
吕申秀想着那俩美人儿,已经自顾自的陷入痴迷,狂妄说道:“虽然是露了相,但我何曾怕他?他再是受到赏识的府上贵客,不说虏来他早先答应拱手送出的娇娘,就是被我弄死了他也没得话说,甚至是明着就里玩了他那位贴身美眷,想来长郡主那娘们儿也不会为区区俩女人把吕家如何,可对?若不是韩狄那小子装模作样,我还真就实操实练来个霸王硬上弓,哼,他爹都不敢有那胆儿,他倒是敢卖个人情,不知死活。”
吕申秀能有此般妄为心思,作为全赖有身后依仗的雀瞭心知肚明默然不语,只是听他一派狂妄却也精明的分析,精彩之处,时不时稍作附和的点头赞同,让这位吕家二公子甚是满意,不由打开了心中话匣,收回刚才嘴脸,神色颇冷,说道:“雀瞭,你说自己从花山灵台而来,历经这大老远的路,我可不信你嘴上胡诌敷衍的游历天下,只为遍览群芳。”
雀瞭看着三十有几,吕申秀并不这么认为,正值壮年却不沾一点美色,放眼整个戎业有几人能做到?何况能练出这等灵丹欲药,裆下那活儿自是差不到哪儿去,吕申秀虽是淫货,但唯有这方面是他的弱点,其他皆不是痴傻,反而颇有城府,不然也过不了阴阳玄邸的拒劣迎才,他的外表和内心能藏能伸相差极大,那白面青年除了满足他的龙阳之好,再帮着拉拉皮条之外,皆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他何曾不知那厮的活泛儿心思,只当他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条好汉。
雀瞭听他一顿唾沫横飞,也只有这最后一句能让他心中一动,但一动归一动,只见他缓步退去,常日里还是那般和蔼可亲,临了道了句:
“公子自是心中清楚,鹬蚌也有不争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