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娘们,硬是不说曲当歌的下落。呵,你相公至少撑了半个月才死,你怎么死得这么早,多不尽兴。”男人踢了她两脚,奈何死尸毫无反应,他不解气又使劲踹了几下,唯有那双闭不上的眸子死死盯着天空某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男人下令道,“搜,搜遍整个村子,见到未及笄的女子都抓起来!我倒要看看,曲文睿在天之灵,看到自己宝贝女儿受尽凌辱而死会不会夜里找我寻仇!”
曲当歌蓦然睁眼,猛地推开魏远青,掏出腰间匕首,眸中透着嗜血的光泽。
杀了他们!
魏远青大惊,连拉住她,“当歌,你不能去!”
“别管我!”曲当歌猛地大吼。
这声很快吸引不远处魏阀的注意,男人挥手唤来几个兵,望着那栋屋子,步步朝这走来。
魏远青眼看事情不妙,一咬牙,在曲当歌转身之际忽然一记手刀砍在她颈后。曲当歌身子当即软了下来,匕首落在地上,被魏远青扶住身子,他连背起曲当歌逃离原地。
男人走到屋后,四处打量一番。
“公子,没人?”
“不,有人。”男人蹲下身来捡起地上的匕首,手柄刻着半轮弯月,朝着魏远青离开的方向笑了起来,“没想到!没想到!竟是他给出的密报!”
“公子在说谁?”
“哼——那个死在九年前的嫡少公子,竟然还活着。”
秋日里的夜极冷,魏远青褪下自己的衣袍,将视线落在身旁草垛上昏迷不醒的孩子上,尽管曲当歌心理比同龄成熟太多,可依旧改变不了她仅是个十二岁小孩子的事实。如此娇小凌弱的身躯,足够魏远青将衣服折上一折再盖到她的身上。
他扶了扶身旁的佩剑,蹙起眉头。
魏阀的突然出现到底是为曲家?还是另有所图?他不会觉得魏家如此兴师动众只是为了追杀两个丞相遗亲罢了,一定,这后面一定有问题。
兴许是凉风所为,如同利刃划过肌肤,曲当歌忽然醒了过来,猛地坐起来抓住魏远青,双目蓦然睁大,死死的盯着前方,“我娘呢!魏远青我娘呢!”
魏远青扶住她,“当歌。”
堆积成山的尸体、断去四肢的娘亲、熊熊烈火都不是虚梦……曲当歌回过头难以置信的望着魏远青。
他道:“我去看了,他们将村子的人全杀了,估计现在已经烧成灰烬了吧……”
曲当歌当即笑了,“怎么会,我方才还打了人跟县令理论,怎么一转眼就灰烬了呢?”
“那是昨日……”
“不,就是今日!”曲当歌打断他。
魏远青怔了怔,眼眶一酸,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沉声道:“当歌,我会报仇的,你等我好不好,我们一定能报仇……”
曲当歌眼中拂过嫌恶,用力推开他,“滚,魏狗,别动我,恶心!”
魏姓偏偏是他心里最大的痛,旁人再怎么辱骂魏姓他也能不以为然,可曲当歌的话他总是这般在意,魏远青自嘲地笑,神色如此悲痛,好似九重天上的乌鸟哀鸣。
他道:“当歌,魏狗不魏狗的我顾及不了,干娘让我好好护着你我就不允许你离开。答应我,好好的,一切都有我来。”
曲当歌冷漠地抬起头,先前的泪痕还未干,那双眼红得像是深林中的饿狼,绝望、悲痛以及憎恨。
“魏远青,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身份?”
魏远青背脊一冷,心虚道:“我没身份。”
“放屁!口口声声说你与魏家无关,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身边有魏阀的暗卫!”曲当歌冷冷道,“我看到了,前日夜里寻你的是魏阀之人,还喊你少主?魏阀的少主普天之下能有几个?”
“魏远青,你好大的场子!”曲当歌冷笑。
魏远青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懊恼的望着曲当歌,“当歌……不是。”
话未说完,曲当歌抽出他身旁之剑,冰冷的剑锋划过他的额头,血丝从皮肤中钻出,流出一道扎眼的红线。
魏远青来不及反应,刀剑已然抵上他的胸口,冰冷的佩剑犹如冬夜中的毒舌,稍有不慎,命丧黄泉。
“当歌……”
曲当歌绝望的看着他,“魏远青,我本以为你只是此生不幸摊上了魏字,却没想到你不单单姓魏,还是魏阀主宅子嗣。你们魏家果然善于伪装,直至今日才看透你的本来面目。五年来我如此信任你,你却引人灭我全家……
魏远青,我最悔恨的就是在五年前,赠给你两个包子。若再有机会,我只会一刀捅在你的心口,将尸体喂那恶狗。”
“当歌……”魏远青抓住刀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魏家人会来!”
“收起你那副假慈悲吧魏远青,前日我亲眼所见,你将手书交给魏阀,今日他们就来屠村,你还想狡辩什么?”
曲当歌剑锋抵进他的胸口,魏远青吃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小的身躯在冷风中伫立,剑身反射银色的光印在魏远青的双目之上,曲当歌忽然心累,这双眼她看了五年,却从来没有看透过,如今却直接看透了他的心。她每日夜里起来练功总能看见魏远青与那白袍朔月的魏阀之人私会,而她选择了相信。忍着满腔恨意信任他。
执棋数十年,曲当歌第一次承认她输了。
“少主!”
“少主!”
两道声音扬起,忽然有人出现在魏远青的身后,白袍席身,背后绣着一轮金色朔月,印着大大的“魏”字。
魏家家袍,曲当歌此生此世都不会忘记!
魏远青叫他们出来,怒道:“滚!!”
“少主……”
“滚!!”魏远青一口血逆极而出,剑锋再度入肉三分,他跪倒在地。
“你还想说什么?说你不是魏家人?呵,魏远青,你当真让我失望。”
曲当歌闭上眼,手握长剑捅进他的胸口,鲜血喷射到她的红衣之上,看不出变化,却能感受到那温热。
“少主!!!”
魏远青口吐鲜血,吃力地伸手挡住那两个暗卫,沉声痛道:“保护当歌……离开渝南。此生拥她为主,生生世世,护她周全。不可,让魏家人伤她,分毫……”
“少主…”
说罢他抬头望向曲当歌,那双眼依旧是看不清瞳孔,他含糊说辞,口齿不清。曲当歌只记得他说,“你若想我死,那就捅得彻底一些,如此小伤还能让我这个祸害遗留人世。”
曲当歌冷冷道:“想你去死。”
话音落下,曲当歌手中的剑终于贯穿了魏远青的身体,另一端的鲜红生生扎疼了她的眼。
为什么?
为什么会是魏远青?
为什么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坦然与真实?
曲当歌一步步向前,魏远青一步步退后,那么坚定而又痛苦,血绵延了一路,身后的暗卫早已准备着在魏远青一声令下之时就杀了这个拿剑的孩子,可是魏远青从始自终只有苦笑。
悬崖近在咫尺,魏远青再退一步就是死无葬身,曲当歌停下,凝视着他。
“魏远青,我恨你。”
“我知道。”
如此坦诚的三个字硬生生戳进曲当歌的心里,你知道我恨,还留在我身边,不就是在等我手刃你的这一天吗?
魏远青终于撑不下去,双腿蓦然一软,曲当歌当即收剑去抓住他,奈何已经晚了,他的身体朝后扬去。
她看不清他的眼,是闭上还是睁着?
死了?
如此万丈高崖如何不死?她应当满意才是,魏家仇敌终于灭了一个。
可为什么,心口像是万箭穿心。
“嗯?夫子,我睁着眼。”
“干娘让我好生看着你,我也没办法,不然你去跟干娘说。”
“我又不是魏阀子弟,怪我做甚。”
魏远青……求求你,下辈子别再姓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