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元初明白自己的意思,易煊坐正了身躯,依然压低声音,“若得到文宣公的支持,就等于得到了士林的支持,代王……差的就是这个。”
元初了然,代王的外家,势力都在军中,文臣不见得买账,可他攻略几个相公堂官岂不是更好,毕竟她家没实权,何况她阿弟还是个小娃娃。
随即易煊给她解惑,“……各个都是人精,没有天大的好处,谁肯趟这浑水。你们府上如今凌兄外任,人家理所当然的以为孤儿寡母好摆布的紧,不过——”易煊凤目一眯,“他们万不会料到,从蓬莱县主手中讨便宜,不是一般的难。”
随即又正色道:“明日若真有什么难处,想办法让桃夭知会与煊,别自己硬抗着。”
见元初点头,易煊嘴角就带了一丝笑意,他就欣赏元初这种不矫情的爽快劲儿。
元初指了指几案上的吃食,示意易煊别客气赶紧垫垫肚子,换了个轻松的话题。
“听师兄说,你在国子监这两年,进的不是广文馆,却去了律学馆,学了律学科和断案科,却是为何?”广文馆是专门学策论考进士的,律学馆对考进士帮助不大,一般出来就直接选官了。
“尼山四年,在加上跟我师父学的那些年,足够考进士的了。可想要以后有所作为,还得有干实事的本事。就如行军打仗,不能只靠纸上谈兵一样。”易煊耐心的跟元初解释,“我还没问你,怎么到汴京来了?”
元初一哂,“自从年前师兄通判济南府,文宣公府也不安生,有些人自以为得了机会,想折腾折腾,我哪有那闲心搭理他们,好好教导九郎才是正经。干脆以元月进京朝贺为借口,一家人来京中消散消散。”
凌寒三年前吏部评优就可以升迁的,他却执意在曲阜又留了一任。这次无论如何元初都不能让他再为了她们兄妹耽误下去了。
见易煊欲言又止,元初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摆摆手,“不用担心,有汉广、河广看着呢,我离了那里才好呢,等都现了形,正好一网打尽。”
易煊挑挑眉,不再多言,姿态潇洒的消灭了眼前的美味佳肴,更毫不客气的要元初打点几样市面上难得买到的茶叶来,他要带走。
看着斜眼看他,易煊得意一笑,“莫非十一舍不得?作为不夜侯的东家,忒以的小气。”
元初有点意外,叫蒹葭取了茶来,并不分辨,“易兄如何知晓?”
易煊长眉一挑,“煊想知道的事,自是有办法的。”说罢起身,还从旧路翻窗去了。
与苏瑾等人寒暄道别,一进马车孔元亨就垮了一张包子脸,依偎在元初身上昏昏欲睡。元初想着心事,以易煊的本事,必定是得了确凿的消息才提醒自己。看着可爱的阿弟,元初不由得对要打她家主意的代王恼怒起来。
“听说苏瑾高中探花,要打点一份贺礼出来。”姜夫人有点埋怨元初,明知道明天要进宫,出去了就不知道回来。
“儿晓得的,早就备下了。”随即让蒹葭吩咐下去,连同易煊的贺礼,一起着人送了去。
姜夫人有些惊讶,“易煊也中了?他武人出身,能中着实不易。”
元初点点头,“中了二甲头名。”
元初知道虽然姜夫人对易煊和苏瑾都不错,但她更喜欢苏瑾,一则苏瑾与姜家有亲,二则对易煊出身于武将之家多少报有些偏见。
姜夫人看着如花朵般鲜艳的女儿,想起外面关于元初那些流言,不由得愁上眉梢。那年她生产之后,虽然族老们竭力粉饰,把那些污糟事极力遮盖,可当时事情闹的太大,防不住人多嘴杂,走漏元初血刃婢仆之事,到底是传出了的凶悍之名。
是以如今十一已是及笄之年,曲阜乃至整个京东东路,也没有人家敢上门提亲。
又想起自家郎君的遗命,姜夫人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十一,如今你也大了,把以前的那些刚强也收一收,这几年家里流传的那些难听的话,你不知道阿娘心里有多难受,常常夜里都睡不着,我儿如此之好,怎能被那些浑话耽误了终身。”
姜夫人说着有些难过,“如今来了京城,想必那些话也传不到这里,我儿诗礼娴熟,明天你只要拿出大家闺秀的做派,传出些贤良的名声,说不得就大好的姻缘等着我儿。”
元初有些头痛,从去年开始,她阿娘隔三差五就来这么一次,总怕元初嫁不出去,简直都成了心病了。她现在过得好好的,真不知道阿娘为何如此纠结。
“阿娘,您也过于思虑了,儿是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况且我才多大,离九郎外傅还早着呢。”元初不愿意纠结这个话题,于是搬出孔哲的遗命来搪塞。
哪知道更了不得,姜夫人眼圈都红了,“十一,你不是不怨恨你阿爹?你阿爹一向很疼你,只是当时没有法子,只能委屈你,你不要怪他。如今咱们家今非昔比,若有好姻缘,阿娘与你做主便是,你阿爹泉下有知,也是高兴的。”
元初扶额,阿娘是从哪里看出她怨恨阿爹的?忙摆摆手,“阿娘莫说了,不干阿爹的事,这本来是我跟阿爹求来的。”
姜夫人惊讶连伤心都忘了,“什么?你求来的?这是为何?小娘子的花信之期就这么两年,十一你这不是自己坑自己么!”
元初无法,决定好好掰扯掰扯此事,省得姜夫人总拿嫁人来烦她。
“阿娘您说,嫁人为的什么?”
“为的是绵延子嗣,终身有靠。”
“可儿现在有爵位,有钱财,还有阿弟,足以不愁前程,且过得舒适惬意。若要嫁人,那是用自己的地位钱财,换来侍奉翁姑、相夫教子的辛苦的日子,这如何使得?”最重要的是,夫权的绝对统治,毫无自由的人生,这是元初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
可这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只刚刚这番话,就已经惊着了姜夫人,她睁大了双眼,像不认识元初一样看着元初,“怎会有这样的念头!看来这几年让你料理庶务,倒教你移了性情,我就说,好好的小娘子,整天价往外跑,早晚得野了心思,不好收场!”
说道最后,一向温柔可亲的姜夫人,竟疾言厉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