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浓浓的汤药味闻着总叫人心烦,于是,日日里都会焚些用鲜花调制的香料,以此驱散药的苦味。青烟袅袅从镂空金兽顶处飘散开来,弥漫在整个宫殿里,此香名曰:百花香,是用了将近几十种花调制而成的,乍一闻,仿佛置身百花丛中。闻得久了也不腻味,清清的香甜,沁人心脾。
“娘娘,斓美人来见您了。”姚桃进来通报,萧慎若是来看她,一向都是直接进来的,从来都没有通报过,今日如此严肃,怕是有事。
“让她进来。”靳衍闭眼道,她的紫檀木喜鹊牡丹雕花贵妃榻放置在落地长窗那,正好可以得到阳光照耀,现下是半响,阳光正好,并且无风,遂开了半扇窗子。
“姐姐,慎儿见过姐姐。”萧慎恭敬拘礼道,靳衍略略诧异,她竟然想要与自己生分了吗?
靳衍只是笑了笑,指着旁边的梨花木椅道:“坐吧。”
“天凉姐姐怎么开窗子了?”她望着身后的长窗焦急的问。
“今日无风,日头很好,想着晒晒着满身的霉气。”靳衍道。
“若是有风吹了进来,再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她旋机起身,走向落地长窗,拢起了品红色的纱帘,关上了正中的窗子,只留了最右边的一扇还开着。
“你有心了。”靳衍并没有阻止她,任她关上了窗子。
“姐姐屋里好香呢。”说着她驻足闭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舒道:“可隐约总有药味,姐姐是嫌药的苦味太重,所以便焚了这百花香吗?当真是好香,犹如置身于花海中。”
“你喜欢我让杜蘅给你拿去一些。”
“多谢姐姐了,我比较喜欢香味更重一点的,安神些的。”她莞尔笑道,阳光正好撒在她的面上,她娇小玲珑的个子,肌肤若雪,如梨花堆砌满面。以往总看到文文静静到怯懦,如今怎么看,她的笑容也已经变了,她扑闪睫毛的速度极快,眉眼中隐约含着让人厌恶的机敏和算计。有人说眼皮总是扑闪的,目光尖锐的,眼珠转动极快的人,是最富有城府的,果不其然。
“哦!圣宠优渥,陛下分外垂怜,宠溺的无边,你有何可失眠的?竟要用安神的香料。做姐姐的我驽钝,居然不知道妹妹的烦心事,未给予分担,实在是我的过错了呢!不如妹妹说来听听,姐姐我也好尽自己所能帮你排忧解难。”靳衍扭过头,望着她脸上浮起的笑容略带刻意。
听到之后萧慎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呆滞地站在那片阳光投照过来的空隙中,她的手搓着绢子,头微微地垂着,抬起眼睑望着靳衍。她又楚楚可怜的模样,回到了以前,回到了最初未得宠时的胆怯神情中。可这次,她无论眼中含了多少眼泪,靳衍都无法再认为她还是以前的她。
因为靳衍无法再给她找借口,她年幼不懂事,她初次得宠难免会得意忘形,恃宠而骄,小女子家都会有的骄矜。她与陆娆过不去可以理解,她搅的人心紊乱可以原谅。不能,此刻绝对不能,这是那里?是后廷,窈窕佳丽,千娇百媚的众多女人的后廷,尔虞我诈,各怀鬼胎,容不得有一次松弛,因为有可能你犯的一个错误就会导致性命不保。靳衍自己便尝过不少苦头,她最清楚,要时刻警惕。
“姐姐恕罪。”萧慎摊跪在一摊阳光中,她玲珑的身姿显得她愈发的清辞丽曲,冲她行礼认错,靳衍并不诧异,而是缓缓地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去拉她。
“何罪之有?快快起来吧。”她伸出的手停在萧慎的头顶上,俯视着她,萧慎的睫毛如鸦羽一般黑浓,上面粘着点点泪水。
“我不该任性惹了雅充容伤心,我不该肆意妄为,惹得太后娘娘生气。请姐姐责罚我吧,打我,骂我都是可以的,我听凭姐姐责罚。”话刚说完她便忍不住地呜咽啜泣,消瘦的肩膀一颤一颤的,泪痕打湿了脸上的桃红胭脂粉。
“既然你知道太后怪罪与你我也就不多说了,陛下都要听取太后的建议,更何况是你,如今陛下并没有再任你画像了,你也该知道陛下有多听从太后了。你得罪了太后,就是等于告诉阖宫的人你不受待见,所有人都会对你抱有成见。有人可以依附也就罢了,若是无人依附,那旁人都会在你身上踩一脚的。你可明白?”靳衍收回手,俯下身冷然的问她。她何尝不知道,太后原本就不太喜欢她,所以靳衍做事总会有所收敛,不敢逾越,不敢仗着恩宠肆意。得宠是好事,也该懂得适时收敛锋芒。
“我知错了,姐姐宽恕我一回吧。”她哭的像个泪人,时不时用绢子擦拭满脸的泪水,娇好的红妆被绢子蹂躏的花乱。
“我宽恕有何用处?你得罪的不是我,是雅充容,去向她道歉吧,看她愿意不愿意原谅你。她如今是充容,你的位份在美人,比你生生高上两阶。况且她怀着身孕,来日里生下了皇子必定位及昭仪。你还没有资本和她撕破脸,更何况咱们是一条战线上的,心要齐,我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搅乱军心的,你也不可以。”靳衍挑着眉毛横了她一眼,目光暗沉,拂袖转身,紫色金丝刺绣的广袖打在了她的脸上。
“我知错了,姐姐原谅我这一次,我会向雅充容致歉的,亲自登门拜访她的。”她的哭声在偌大的揽月殿里响起,抽抽嗒嗒地,不敢放声,呜咽着,周遭静悄悄的,只余她的哭声了,显得幽幽的,仿佛鬼魅一般。
“好了,别哭了,擦擦吧!”靳衍转过来,俯身拉她起来,那些绢子帮她细细的擦拭脸上的泪水,怜惜道。“瞧瞧,脸都哭花了,待会若是陛下来了见到多不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知道已经错在那里,又愿意改,已经很好了。我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若是你一错再错,以后酿成大祸,岂非晚了。嗯?别哭了。”
靳衍冲她柔声细语的劝导,温和笑着揽着她的肩膀,朝殿内走去。
“虽说陛下不能时常陪你画像了,可是陛下最喜欢红梅,冬天快来了,你可以画一些独特的红梅,献给陛下,他一定会高兴,也会更加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