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姿妙曼看的人眼花缭乱,歌声婉转悦耳,众人沉浸在美酒和歌舞声中,将二殿下的丧失带来的沉闷冲散的一干二净。死人死了便死了,即使停留在人的记忆里也不会太久,更何况是别人的孩子。
只有高海月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眼睛望着舞姬,却又好像没有在盯着看,手里握着酒杯,她喝了不少酒,记忆里高海月的酒量是嫔妃中数一数二的好。仿佛所有的热闹都同她无关,她只有寂寞和哀痛伴随着。
靳衍走了过去,走到她的身边,以醒酒的由头,领着她出来了。走到外面的回廊上,灯笼换成了彩色的了,为了庆祝节日,今天本身而该玩最漂亮的灯笼的。
“姐姐喝了许多了,借酒消愁,却并不能减轻姐姐的忧愁,反而更甚了。可姐姐总得往前看,人活着不容易,幸好还有这酒。”靳衍婉言劝解道。
“顺昭媛和我说了,我已经知道了。”高海月说出这话时令人意外的平静,她面不改色,甚至连悲伤之色都未流露。
“并不是我故意让姐姐知道的,也并不是我让姐姐知道后去报仇,而是作为一个曾经坏过孩子,并失去了孩子的女人来说。我总不能忍着不告诉你,你有权利知道杀害你孩子的真正凶手是谁。”靳衍转身踱步,头上的七彩孔雀灯笼做工精细,美轮美奂,像只真的一样,随时会开屏。
“即使你要我帮你做些,我也做不到了,我的儿子已经死了,还斗什么?斗了又有何意义呢?我的孩子已经死了,斗来的荣华给谁,那一份哀荣我宁愿不要,只要他好好活着。我已经做错了太多的事情,跟着昔日的万妃,做了太多让人无法原谅的事情。怎么还能再错下去,我这一生算是就如此罢了,不再有何意义了。”高海月在她的面前一直都很骄矜,即使她此刻流泪流的一个劲的颤抖着,却也不肯放开声音痛哭出来,只是压低嗓音,让呜咽声听起来不那么刺耳。
靳衍将手中的帕子递给了高海月,她想错了,本以为之前的高海月城府颇深,会想要极力报仇,很有可能会投靠到自己这里,与她携手。不曾想高海月却准备就此收手了,不再做了,她醒悟了。
“姐姐都如此说了,我也就不再多说无益的话了,姐姐就好生的活着,若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而为。”靳衍抬头看了看天,天上的月亮是昏黄色的,犹如一面被掷在夜空中的铜镜,那么圆,那么亮,那么伤。
“万贞身后有万家,现如今她家又在朝前立了战功,她的父亲已经上书了陛下。要陛下看在她女儿年轻气盛不懂事,已经改过自新,惩罚足矣,希望陛下能够对她禁足。陛下现如今已经有些动摇了,且看陛下对万贞和杨长歌的不同惩罚便可知了,万贞恢复势力迟早会有那么一天的,万家会竭尽全力扶持万贞的孩子做太子的。”高海月一番话比做什么都重要,她跟随万贞多年,对她家的情况,以及她的势力一清二楚。
“我难道要像她害死姐姐的孩子一样,去害死她的孩子吗?”高海月说不报复她多少有些怀疑,杀子之恨,岂是说不恨便是不恨的。如高海月所说,她自己做再多也无济于事了,孩子也活不过来了,她不想再做伤天害理之事了,以前因为孩子没得选择,现在孩子死了,她也就不必再继续下去了。
“那也不必,以后可以让她杀死你。”高海月说得对。
“姐姐说笑了。”靳衍怎么也笑不出来。
“眼下你不仅仅只有杀了她孩子这一条路可以走,你可以自己生下孩子,我知道,想来你吃下那么多红花也是犹豫的,一来孩子彻底不保,二来对自己伤害也很大。你不必慌张,这只有你我,若是我想告诉陛下红花是你自己吃的,我一早就吃了,我也是不想再被杨长歌和万贞压制了,你这一箭双雕很奇妙。尽管有许多漏洞,可你的孩子已经不保了,陛下一定气昏了头,你怎么说他都会信的,一举扳倒她们两人,于后宫众人皆是好的,所以并没有任何人站出来替她们说话,尽管我就站在那里。”高海月的话让靳衍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只是轻笑,隐藏着警惕,高海月还是从前那个洞察世事的高海月,值得庆幸的是她能够准备收手,有的时候觉得她和娴贵妃才真正是一路人,一路的性格。
“昔日的万妃能够在后宫屹立多年不倒,想来姐姐一定功不可没。”靳衍含了一缕冷气,目光如天空上放的孔明灯一样灼灼有神。
“形势所逼,谁愿意被打压,还要替她效力,为了孩子战战兢兢的过活,到最后还是落得这样一个人死的下场。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她死,可我已经不想了,若是你能够杀了她,我当然是高兴的。只是我不太想参与到这后廷的争斗中去了,只希望贵妃娘娘能够给我一片乐土,够我了结此生余下时光的空地即可。之前的错事,我以后说被逼无奈,却也是罪不可赦,如今惩罚已经降临到了我的头上,贵妃娘娘若是一定报仇,杀了我也是易如反掌的。此生已无所求了,也够了。”说罢,她拱手行礼道。
嫔妃们纷纷离开了晚宴,去到空旷的庭院中放灯祈福了,红色的灯上绘画了许多美幻的图,有吉祥如意,有唯美意境的,有花好月圆的。红色的灯里点亮了黄色的光,放手腾空而起,随着风飘着,向着远方飞去。一盏里有一个心愿,这许许多多的灯承载了很多人的心愿,可这小小的灯,那么轻薄,那么易破,怎么能够载得动人的心愿,毕竟那心愿太过于沉重了。
“过去了,就都过去了,姐姐即使都如此了,我那里还有抓着不放的道理。放过了姐姐,也是放过了我自己。”靳衍冲她意味深长笑着,挽着她的手轻快的笑道:“走吧,人家都在放灯呢,咱们也去凑凑热闹,放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