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春不在高楼上,在孤灯前,照着窗外的落雨,挥洒在残落的花瓣上。伤春不在碧连天凉台,在此时的人前,他是她过去的所有,如今彼此将彼此拱手他人了。伤春不在花飞人远,在岁月的仓促上,一晃而过,又是一年,美人枯了容颜。
“本宫还未来得及感谢侯爷替本宫求情之恩,在此多谢侯爷,感激不尽了。”靳衍再次向他行了大礼,恭谨的大礼,现在陛下只是看在联姻国的面子上给予了些许帮助,已经很好了。
“你又何须如此呢?你已经因为此事被禁足了。”李湛不再多顾旁的一把扶起她的手。“若是没有这孩子,你只怕凶多吉少,彻底失恩了。”
“君恩如流水,我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我若是无子,现在早就还关闭在揽月殿,病死也不会有人管的,只怕现在都无缘同侯爷在此说话了。只能说老天眷顾我,不让我那么早死去。”靳衍只是苦笑道。
“你又何必去求陛下,明知他是……他是我的同胞兄长,我自然是了解他的。他不会管别的,更不会管妃嫔的。”说的再难听便是,陛下只视这些妃嫔为宠妃,侍奉他,供他享乐的女人罢了,至于别的什么感情,陛下不会顾及的。陛下喜欢你便宠着你,给你荣华富贵,仅此而已,倘若越过雷池,便会不讲昔日半点情分。因为你取悦他,他给你荣耀,原本就是两清的,也就不来亏欠绝情。
“我总是要求求的,不然……我心里难安,同母国一起受苦我这里才好受些,独自一人苟且偷生,实在羞耻,不是吗?”靳衍眼中含着泪水,她微微仰头,将满腔的泪水抑制住。
“我不许你死,我会在前朝帮你的。”他握着她的手加大力气,攥的她的手生疼。
“我不死,你放心好了,我现在有孩子,和以前不一样了,为了孩子,也是绝对不能死的。我要活到最后。”她扬了扬脸,将泪水全部吞回去,奈何有些已经溢到了眼角处。“所以,我总得要做很多不情愿做的事情,你瞧,你还是以前那个你,我现在并不再你以前看的人了。”
徐徐夜风吹过,风干她眼角处垂落的泪水,亦风干了她嘴唇上干裂的血迹。她缓缓启唇沉重道:“我手上沾满了鲜血,杀了太多人,为了前路,杀了她人做台阶,杨淑妃和万令妃都是我陷害的,我亲手了结了自己的孩子,结束了他才几个月的生命,用来断送她们的前程。”
“我知道你的苦。”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柔声宽慰道,望着他的眼眸,仿佛看到了整个星空般灿烂,如今这眸子里面的光也黯淡了下来。
“我连找个人诉说都不能,唯有信任你,跟你讲一讲。”有的时候憋在心里,总觉得那一天会发疯了不可,这样日日勾心斗角下去,永无宁日。
“陛下有的时候也是艰难的,他要顾及前朝。”如果把李湛放在陛下的位置上,恐怕他也会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后宫的女人不能向陛下索要过多,最忌讳的便是贪得无厌。
眼前的李湛还是以前的李湛,只是比以前要成熟稳重了很多,仿佛这两年他一下子幡然醒悟了似的,全都摆脱了当年的冲动和稚气。他是往好的方向便,靳衍则是截然相反,她变得精于算计,陛下待她是算计着的,她待陛下亦是如此,不过是彼此防范着,都有一道沟壑,两人都不能僭越半步。
将近三年的宫廷生活,除了勾心斗角之外,实在乏味的紧,仿佛她们所有的职责都是取悦陛下,是了,唯有如此才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然后便是除掉绊脚石,但凡有威胁的都要一一铲除,斩草除根似的拔去。多一个人便是多一份竞争,有孩子的依靠孩子,没有孩子的依靠美貌。
三月暮春野悠的时候纵使有落花,因为万花绽放也显得春意更浓了,不像此时,花凋零总是要悲伤一番。离去的人都已经离去了,夜空上的弯月静静地闲挂着,马儿停留在杨柳下,嘶吼声卷着热风,湖中央的船里空无一人,却隐约能够听到有乐声传过来。有些许恹恹醉的意味,晚上飞去的宿燕。
“我只恨不能在你身边帮你。他含着深深地歉意。
“说什么傻话呢,你有这份心便是在帮我了,陛下因你替我求情之事已经很生气了,你断断不可再如此了,即便他是你的兄长。”她定一定神,忍住喉咙的呜咽,不让它发出声音来。“慕青千金那日我也见到了,一个很好的女子,听闻她又极其仰慕你,女子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你切莫辜负了她。待她向待我一样,不,要比待我还要好。”
“你明明晓得…………”他想再说下去,终究是无法说出口,隐忍住了,缓缓地扭过头去,凄然道:“既然你希望如此,我自然会待她好的。”怎么能够再增加彼此负担,不可,万万不可了,即使李湛心中有再多的不情愿,也已经无可奈何了,花落去了,无法挽留了。
“你也有你的路要走,明明是很好的富贵荣华路,何苦这样憋屈自己呢,实在不值当的。”靳衍涩然一笑,这一笑里有多少极力克制在心头,数不清了。她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中抽离出来,手指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暖,仅此一点真情实意的温暖,她毕生已经无憾了,再无怨言了。
回去时已经接近半夜了,其实,早已归来了,只是徘徊在回廊上,不知如何平复心绪。月儿已经偏西去了,夜风清凉,掺杂着阵阵果香,今夜注定无眠了,睡不着了,心思更是乱入麻团,不知要如何整理了。满满的悲戚犹如着普照的冷冷月光,将她整个人笼罩住。
“娘娘小心着凉。”杜蘅拿了一件披风出来,搭在她的肩膀上。
“咱们回去吧。”她拢了拢披风,朝着殿内走去。